《舞后的歸宿》 - P26

 舞后的歸宿

 程小青 作品,第26頁 / 共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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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詫異地答道:「通知?誰通知我?」

霍桑道:「通知是有的,不過方式新穎些,只怪你的觀察力還差些。」

我摸不著頭緒。「奇怪!你莫非在什麼地方留過信號?」

霍桑點頭道:「對,你如果研究過童子軍的行軍技術,總知道有沿路留記號指示方向的一法。那電話間的玻璃不是已碎了一塊嗎?你如果看見了,想一想,便可以知道我的不別而行,一定有不得已的因素。」

我局促地答道:「我倒不曾留意。那時我急於要跟余甘棠出去,所以連玻璃的有沒有,也不曾注意到。」

「就為這個,我說你觀察力差些了啊。」

「好啦,別說空話。你的經過情形究竟怎樣?」

霍桑把右腿擱在他的左膝上,身子靠著椅背,又吐出了一口煙。

他緩緩說道:「我的經歷,如果要加上什麼考語,那可以說又險,又巧,又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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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耐地說:「你不要沒頭沒腦,說得清楚些。」

倪金壽也在那裡暗暗點頭,分明對於我斥責霍桑的話表示極端的同意。

霍桑微微笑了一笑,就開始說:「好,我就有頭有腦地說。當你跟著余甘棠追進電梯以後,我仍繼續和金壽兄接談,約有兩三分鐘,這亂子便發生了——包朗,這件事你也要負些兒責任。你為著要聽我的談話,不是把電話間的玻璃門開著嗎?因此,我的談話聲音才傳到外面。我在無意中忽然瞧見一個人,在那甬道中突然把身子一蹲,迅速地把右手舉近他的胸口——包朗,你總知道這是開手槍最準確的姿勢啊——」

倪金壽著急地問道:「那麼,你看見他開槍的嗎?」

霍桑搖搖頭。「不,我只看見那人這一種姿勢,來不及看清楚他。我急忙把兩膝一彎,身子直向下蹲。乒乓一聲,槍彈已穿過玻璃進來。我手中的電話筒也當然脫手。那槍聲只有一響,他大概料想我已被打中。其實他的瞄準要是低半英寸,或是我那時的動作遲緩半秒鐘,大概我此刻也要到那個不大有趣的地點去,陪著那位舞后等候白醫官了!」

我見倪金壽一眼不霎地瞧著霍桑。他臉上的肌肉好像都貫串著鐵絲。我自己雖沒有鏡子,神情上也一定和倪金壽相差不遠。但霍桑卻仍安閑如常,好像他講的話,並不是他自己的經歷,只是什麼「齊東野語」式的故事。

我催促著說:「你瞧見那開槍的人嗎?誰?」

霍桑又吐出一長條煙絲。「別心急哪。這就是險。現在說到巧了。這巧字上又分兩點:第一,那開槍的人也是在無意中遇見的。包朗,你可記得我們在亞東七樓跟那個七十上號茶房談話時,有個戴眼鏡大模大樣官僚典型的傢伙,從甬道東端走近我們嗎?」

我應道:「很清楚。那傢伙個子很高,穿一件深藍色的長袍,戴一項棕色的呢帽,嘴唇上還有些短須。」

霍桑點點頭:「你的記憶力倒還沒有隨著年齡而衰退。開槍的就是這個人。」

倪金壽問道:「你可認識這個人?」

霍桑皺著眉峰,「不,我簡直不曾看見他的正面。我的失敗的考語,就指這一點。……唉!太謹慎真會壞事。」他隨手把煙尾丟在煙灰盆里。

我說道:「喂!你說下去啊。開槍以後怎麼樣?」

霍桑道:「那就要說到巧的第二點了。這一點你也可以將功抵罪,那電話間的玻璃門下半截是木板的,因為那門開著,我的身子雖然蹲倒,仍瞧得見開槍人的一部分。我見那人旋轉身子,向著那南面的大門走出去,腳步很從容,分明是個老手。我連忙也站起來,把電話筒擱好,用白巾掩著面頰,從電話間里走出來。這時,我已將大衣卸下,挾在左腋間。我走出電話間以後,早已有幾個閑人和那旅館里的職員圍攏來。我隨便敷衍著,聲稱自己投醫院去。那旅館職員分明也為著怕事,讓我從前門走出去。

「這時前門口出進的人不少。我走到門口,仍把手巾掩著臉,向左右瞭望,看見那人正在右首轉角上走上汽車。那汽車恰巧停在我的汽車的後面。他以為我已中槍,故而態度上絕對從容,更不防我會尾隨他出去。因著他的從容,門口雖有不少人因槍聲而驚異,也絕不懷疑到他。我的態度自然也須保持從容,等到他的汽車開動以後,我才放開腳步,走到我的汽車面前,開了車門跳上去。我的汽車開動的時候,前面那輛汽車已駛得相當遠,但沒有脫離我的視線。那是一輛綠色汽車!」

倪金壽忽舉起了一隻手,表示他要插一句話。「是出差汽車嗎?」

霍桑點點頭。「是的,是強生公司的車子,號碼是八零八四四。」

「那容易了。我們立刻可以查明白。」倪金壽說時,又在他的記事冊上寫了幾筆。

霍桑繼續說:「我將汽車加增些速率,追到和前一輛車十碼光景的距離,便照著前面的速率,遠遠地跟著。那汽車經過貴州路,西藏路,又向西進行,一直到徐匯路,一路上並不停頓。在徐匯路將近終點,忽而突然掉頭過來。這時我幸虧眼快,忙向支路上轉彎,避過他的視線。你們猜一猜,他把車子向東回駛,到什麼地方停頓?」

我答道:「可是仍回到亞東旅館嗎?」

霍桑忽向我瞅了一眼,點點頭。「對,包朗,你的推理力的確不錯。他仍舊住在亞東里啊。」

「那麼,你已知道了他的房間號數嗎?」

霍桑忽皺著眉峰,微微發出一聲嘆息。「沒有,這就是我所說的失敗點了。因為他的汽車在亞東的西面的側門口停住,就下車走進亞東里去。我當然也跟下來。那時我在車子里已經過一度臨時的化裝,外衣也丟在車廂里。當他走進西部的電梯間時,我本來也趕得著進去。可是我因著過分謹慎,怕被他瞧破真相,不敢跟他同乘那一次電梯。我沒有辦法,只得在電話間門前等著。等到電梯回下來時,我急忙進去問那司機,那司機對於先前一次的客人雖約略有些印象,但不很清楚。他說那個有須的人,似乎在五樓下梯的。我相信這個人真住在五樓,至少總也在亞東里。所以我打算回來跟金壽兄商量一下,再去查問他實在的號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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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金壽作懷疑聲道:「他不會從一面電梯上去,又從另一面電梯下去,用蛇脫殼的方法甩掉你嗎?」

霍桑搖搖頭道:「不會,我在汽車中追隨他時,非常小心,絕不曾引起他的疑心;就說他瞧見了我,要甩掉我,在汽車兜圈子的時候,盡可找別的機會。為什麼重新回到亞東里去?你總知道罪犯們常遵守著一句格言:『犯罪場所是個最好的隱避所。』他一定以為這個地點很安全呢。」

「你相信他再不會搬走嗎?」

「不會,他既相信我已中槍又不知道我曾追隨他,況且我退出旅館時,那輛八零八四四汽車也開走了。我料想他一時也許還不會離開旅館。」

我又問道:「那麼,你從亞東出來以後,就直接到這裡來的嗎?」

霍桑道:「不,我要知道你尾隨那余甘棠的成績怎樣,又料想你一定會疑惑我的突然失蹤,所以我曾回我的寓所里去。施桂把你們的經過情形告訴了我,所以我又趕到昌明裡去,見過那個宋元麒。」

我道:「宋元麒?那個瘦長個子穿一件淡藍白條紋西裝襯衫的傢伙嗎?」

霍桑應道:「真是他。他是余甘棠的朋友,曾告訴我不少關於余甘棠的話。不過他竭力給余甘棠辯白,說他在兇案上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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