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金壽忙問道:「你也相信嗎?他如果和這件兇案沒有關係,怎麼一句話都不肯說?」
霍桑答道:「我當然不會完全接受那宋元麒的話。若說余甘棠不肯說話,那並不成什麼問題。不過眼前最急切的,就是怎樣把這個開槍的人找得來。」
我忽然有一種突然想起的見解。「霍桑,你想這開槍打你的人,會不會就是趙伯雄?他的個子也很高。」
霍桑把兩隻手抱住了他的右膝,眼睛瞧著地板,緩緩地答道:「這的確是可能的。可惜我始終沒有細瞧他的正面的機會。我正恨我自己太謹慎了。」
倪余壽道:「如果就是他,事情倒簡單些:否則另外又多了一個人出來,那就更麻煩了。」
霍桑道:「我猜想那決不是另生的枝節。開槍的即使不是趙伯雄本人,一定也是屬於他這一條線。你用不著過慮的。」
倪金壽道:「那麼,你打算用什麼方法去找這趙伯雄?
霍桑攢著眉毛,答道:「這不能不借重你們官廳的力。第一步,你須憑著公務員的名義,跟那旅館里的負責人去接洽一下,然後才能向各部分的茶房仔細調查。如果事情還有曲折,我們一時不能下手,第二步你還須派幾個得力的探員,裝扮了茶房,在那邊小心守候。」
倪金壽連連點頭,應道:「這個都容易。要不要馬上就辦——?」
倪金壽的話沒有說完,他的右手已伸到書桌旁邊的電鈴鈕上,正待按鈴叫外面的聽差進來。不料辦公室的門上又有咯咯兩下,有一個穿制服的聽差已自動推門進來,手中拿著一張名片。倪金壽接了名片一瞧,嘴裡念著:「陸健笙。」他抬頭向霍桑瞧瞧,似在詢問要不要接見。霍桑想了一想,便點點頭。倪金壽也把同樣的動作,引渡給那個聽差。
一分鐘后,那個昂著頭,挺著大肚子的陸健笙踱進來了。他的個子相當高大,圓胖的臉兒,又白又嫩。他的頭髮雖已有些禿頂,看去總有五十開外的年紀,卻並沒有衰老的樣子。他有一個平扁的大鼻子,兩條稀疏的淡眉,一雙靈活的眼睛,似乎很工心計。其實這一副眼睛真是他的唯一的法寶,發威,獻媚,隨機應變,他一定都能運用自如。當他踱進來的時候,他的眼睛似乎正安排在「發威」的機鈕上。他身上穿一件淡灰薄花呢的袍子,腳上穿一雙漆黑髮光的皮鞋。我一瞧見他這雙皮鞋,心頭不覺跳了一跳,它的尺寸相當大,而且是圓頭式的。
當他走進來時,倪金壽已很恭敬地站了起來,招呼了一聲「陸先生請坐。」陸健笙卻只點了點頭。這點頭的動作,那頭的前後的距離,至多不過二英寸,而且依舊是昂著的。他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支雪茄,順手揚了一揚,便在我們對面那隻白布套的沙發上坐下來。霍桑只把眼角向那人瞥了一瞥,仍抱著右膝坐著,我也不曾起立。陸健笙也不跟我們招呼,好像只有人家招呼他,他是照例不先招呼人家的。
他乾咳了一聲,開始向倪金壽說:「怎麼樣?兇手找到了沒有?」
倪金壽呆了一呆,才坐下來答道:「陸先生,這案子很複雜,我還不知道誰是兇手——」
陸健笙那雙發威的眼睛又增加了些「威」。「什麼?還不知道誰是兇手?你們忙了半天,幹些什麼事?」
我覺得「你們」的字樣,好像把我和霍桑也包括在裡面。我心中有些兒著惱。霍桑卻讓眼睛半開半閉地,好像在養神,絕沒有什麼表示,倪金壽有些尷尬了。他向霍桑瞅了一眼,又回過去瞧陸健笙。這時有個聽差托著盤送四杯茶進來,分別放在四個人的面前,重新走出去,總算把這緊張的空氣減弱了一下。
倪金壽說道:「陸先生,這案子里牽涉的人不止一個。我和霍先生和包先生——唉,我來介紹一下,這一位是霍桑先生,這一位是包朗先生——」
陸健笙的眼光移到霍桑和我兩人的身上。霍桑的眼睛不但半閉,竟完全閉攏了,我也覺得這傢伙盛氣難堪,故意把視線移開去,等我回過來時,瞧見不但倪金壽發窘,連那陸健笙也像有些難於下場。
陸健笙說:「霍桑,像是一個私家偵探。是不是?那麼,這筆費用我可以擔任,只要你們趕快破案。」
霍桑忽慢慢地張開眼睛。「陸健笙!你打算出多少費用?」
「這個——這個——你總有一定的數目。你說多少,我照給就是了。」
「這倒不巧,我還不曾定固定的費用數目。平日我給人家偵查案子,向來是不受報酬的-一喂,你這個華大銀行是獨資的,還是公司性質的?」
「這——這話什麼意思?」他的語氣里有些著惱。
霍桑仍緩聲說道:「我告訴你,假使你的銀行是股份性質的,你只當一個經理,那你就不配說那句大話。如果是獨資的,那我先得問問你,你一箍腦兒有多少資產?因為你既然要仗著錢的力量來驅使人,那我不能不先查一查你的錢夠不夠付給我的酬報。」
陸健笙的眼光里的威力有些變動了。他好像要發作,可是給霍桑那種冷靜的神氣所鎮壓,又像發作不出。他舉起右手,把那支已經熄滅了的雪茄送到嘴裡,用力吸了幾口。他瞧瞧倪金壽。倪金壽低倒了頭,分明不知道怎樣應付。
陸健笙吶吶地說:「這——這算什麼?開我的玩笑?」
第七章 把他押起來
一會,倪金壽鼓足勇氣抬起頭來。「唉,唉,別說笑話,我們談正事。」
陸健笙忿怒地站起來。「崔廳長在那裡——我要見廳長!」他的語聲中散放著充分的威脅。
霍桑也突然把他的右膝放下。「慢著!你既來了,在我們偵查完畢以前,我相信倪探長還不能讓你出去。」他說完了,也從椅子上立起身來,一雙嚴肅的眼睛看著對方。
唉,局勢真僵透了!
陸健笙怔了一怔,反問道:「偵查?……偵查誰?」
霍桑厲聲道:「偵查你!——你就是嫌疑兇手的一個!」
陸健笙的那股盛氣忽然動搖起來。他的眼睛在倪金壽和霍桑臉上溜來溜去,最後停住在霍桑臉上。這當然不是發威了,可是也不是恐懼,只是一種呆木和糊塗。他彷彿陷進了一種奇怪的夢境,一時不知道他所聽得的話是真是假。他分明在懷疑他所遭遇的是什麼一種局勢。倪金壽也站了起來,瞧著霍桑發怔。他舉起右手來,張開了嘴,好像要排解,卻說不出話。
陸健笙頓了一頓,才吞吐地說:「奇怪!——我有兇手的嫌疑?笑話!」
霍桑仍凜然說道:「誰耐跟你談笑話——坐下!我有話問你。你總知道在法律上沒有任何階級。你有錢,也不能購買一條法律的條文。坐下!」
霍桑的命令發生了一箭雙鵰的效能,倪金壽跟陸健笙都坐下來了。霍桑自己也回了原座。
陸健笙說:「你怎麼說我有兇手的處分?你有什麼證據?——」
霍桑道:「我沒有說你有兇手的處分。有沒有處分,須看事實的證明。我說你有兇手的嫌疑。就法律的立場上說,有了嫌疑,任何人都不能不受偵查。」
陸健笙的盛氣果然退了,可是他仍舊沒有懾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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