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哪兒跑來一個這模樣兒的可憐蟲啊!這麼美麗的西部怎麼可以有這樣的人?」
陌生人上下打量著他,冷靜從容地回答道:
「感謝上帝,如果你們有健康的肢體!順便說一句,衡量一個人不是看他的身體,而是看他的心靈和頭腦,這方面我大概不必同您一試高低。」
他輕蔑地打了個手勢,隨後轉向我。
「您真有力氣,先生!把這麼沉的一個人拋到空中,您這一手兒沒人比得上,我能目睹真是很高興。」
然後他用腳碰了碰灰熊,遺憾地接著說:
「看來這就是我們想要得到的傢伙,我們來晚了,真遺憾!」
「您本想打死它吧?」我問。
「是的,我們昨天發現了它的蹤跡,就一直到處跟著它。現在我們趕來了,卻發現該乾的已經有人幹了。」
「您說『我們』,先生,您不是一個人吧?」
「不是。還有兩位先生。」
「是誰?」
「我知道了您是誰之後,馬上就會告訴您,您知道,在這個地區,您無論多麼謹慎都不為過,你遇到壞人比遇到好人的次數多。」
他掃了拉特勒及其手下一眼,然後友好地說:
「順便說一句,一個人是否值得信賴,一眼就能看出來,我聽到了你們談話的最後一部分,大概知道這兒是怎麼回事。」
「我們是測繪人員,先生,」我向他解釋道,「一個總工程師,四個測繪員,三個偵察員,還有十二個負責保護我們的牛仔。」
「哼,說到保護,您似乎是個不需要保護的人。這麼說你們是測繪員嘍?你們在這兒工作?」
「是的。」
「你們測量什麼?」
「一條鐵路。」
「要從這裡穿過的鐵路?」
「是的。」
「你們買下了這個地區?」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的臉也變得莊重了。他問得理直氣壯,我只好對他的質問做出正面回答。
「我是受了委託來參與測繪工作的,我只做這件事,不關心其它的事情。」
「哼,是啊!可我想,您還是知道您在幹什麼。您腳下的這片土地屬於印第安人,而且是美斯卡萊羅部落的阿帕奇人。我敢肯定,他們既不曾賣這片地,也不曾以任何方式把它轉讓給別人。」
「這與您有什麼相干?」拉特勒沖他喊道。「別插手別人的事,管您自己的事去吧!「
「我正在這樣做,因為我是美斯卡萊羅的一員。」
「您?別鬧笑話了!誰要是看不出您是個白人,那他一定是瞎了。」
「可您錯了!您不該以我的膚色,而該以我的名字為準,我名叫克雷基-佩特拉。」
這個名字在我當時還不懂的阿帕奇語中,意思相當於「白人父親」。拉特勒像是聽說過這個名字,因為他在含譏帶諷的驚奇之中後退了一步。
「啊,克雷基-佩特拉,有名的阿帕奇人的老師!您是個駝子,這真遺憾!您恐怕很難叫那些紅皮膚的討厭鬼不笑話您吧。」
「哦,這沒關係,先生!我已經習慣於被討厭鬼嘲笑,因為明事理的人是不會這樣做的。既然我知道了你們是什麼人,你們在這兒搞什麼名堂,我也可以告訴你們我的同伴是誰了,最好是我指給你們看。」
他向林子里喊了一個我聽不懂的印第安詞兒,緊接著就出現了兩個有趣至極的形體,緩慢莊重地向我們走來,他們是印第安人,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是父子倆。
年紀大的一個身材中等偏高,而且十分健壯。他的舉止委實尊貴,從他的動作中可以推斷出他身體非常靈活。他嚴肅的臉孔純粹是印第安人的模樣,但不像大多數紅種人那樣輪廓分明,有稜有角的。他的目光顯得安詳,幾近柔和,流露著他內在的從容、鎮靜,這神情一定使他地位優越。他沒戴帽子,深色頭髮向上紮成頭盔一般的冠狀,上面插著一根鷹的羽毛,這象徵著酋長的尊嚴。他的穿著包括鹿皮鞋、帶流蘇的綁腿和一件皮獵裝,一切都做得簡樸、耐用。腰帶上別著一把刀,旁邊還掛著許多小囊,裝有一個人在西部用得著的一切小物件,葯囊用一根細繩兒系著,掛在脖子上,旁邊是和平煙斗(象徵和平的煙斗。北美印第安人風俗,相互傳吸煙斗,表示講和),煙袋鍋是用陶雕成的。他手持一桿雙筒槍,其木製部分密密地釘著銀釘,他兒子日後正是以「銀槍」這個名字使這支槍聞名遐邇的。
那個年輕人的裝束與他父親一模一樣,只是裝飾得多些。他的皮鞋飾有豪豬鬃毛,綁腿和獵裝上縫著精巧的紅色刺繡。他也把葯囊掛在脖子上,外加和平煙斗。他帶的武器也和他父親一樣,是一把刀和一支雙筒槍。他也不戴帽子,頭髮向上束成頭盔似的冠,其間還編入了一條響尾蛇的蛇皮,但是沒有羽毛裝飾。他的頭髮長長地披在背上,有些女士肯定會羨慕他這閃著藍光的漂亮裝飾的。他的面孔比他父親還顯得高貴,顏色是淺棕,帶點兒古銅色。根據我的猜測和後來了解到的,他同我年紀相仿。那天我是第一次見到他,可他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感覺到他是個好人,而且天資聰慧異常。我們用審視的目光久久地互相打量,隨後我覺得他那雙嚴肅的彷彿閃著絲絨一般細膩光澤的深色眼睛里,瞬息之間亮起一道友好的光環,就像太陽透過雲隙,向大地送去的問候。
「這就是我的朋友和同伴,」克雷基-佩特拉說,先指指父親,又指指兒子,這是「好太陽」,美斯卡萊羅人的大酋長,並且也被其他阿帕奇部落尊為酋長。這位是他的兒子溫內圖,他年紀雖輕,可創下的英勇業績,已經超過了五個老戰士一輩子創下的業績,只要是草原和岩山延伸的地方,他肯定會聲名遠揚。」
這聽起來像是夸夸其談,但事實證明這並不過分。拉特勒譏諷地笑起來。
「這麼年輕的一個傢伙子下那麼大的事?我說『干下』,因為他乾的,無非是偷雞摸狗、行騙搶劫之類的勾當罷了。誰不知道,紅種人都能偷會搶。」
這是嚴重的侮辱,三個陌生人,就好像不曾聽見似的。他們走到灰熊旁邊。克雷基-佩特拉彎下身去仔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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