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又名手紙)》 - P8

 信(又名手紙)

 東野圭吾 作品,第8頁 / 共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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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幹完活兒以後回到宿舍,一邊聽音樂一邊學習,成了他標準的生活模式。他並不挑揀音樂的種類。與其這樣說,不如說並不了解更細微的分類,只能先從某一方面聽下去。對直貴這一新愛好給予強有力支持的,當然是寺尾祐輔。不僅是聽音樂,還要教他創作音樂的樂趣。而這事兒的起因,是一次去卡拉OK的時候。那是某一天晚上面授之後寺尾約他去的。樂隊的其他成員也在一起。「我就算了!」直貴開始拒絕道。可他拉著直貴的手就是不放開。「來吧!想讓你唱一次歌嘛。」

硬被帶著去的卡拉OK店裡,除了其他三位樂隊成員,還有三位女孩子。據說這些人都是寺尾他們的粉絲。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唱著,直貴一邊覺得困惑一邊也愉快地聽著。搞音樂的寺尾當然沒的說,大家都唱得不錯,或者說非常熟悉。所有的人唱過一遍以後,麥克風自然轉到直貴這裡。他覺得為難,沒有非常熟悉的歌。「什麼都可以,你隨便點一首就是了。過去的老歌也行。」寺尾說道。「過去的老歌也可以嗎?而且還是外國的。」「當然可以。」「那……」

直貴點的是約翰·列儂(英國著名搖滾樂隊「披頭士」成員,著名音樂家、詩人、社會活動家。)的《想象》。聽到這個歌名,一人笑了起來。「現在還有披頭士啊?」是在樂隊里做貝斯手的男孩。「你煩不煩呀,住嘴!」寺尾瞪著他說道,操作著機器。直貴唱了剛剛學會的歌。在別人面前唱歌,還是中學以來第一次。他覺得因為緊張並沒有完全唱出來,腋下也因出汗突然覺得冰涼。他唱完了。一瞬間誰也沒有反應。是不是讓大家冷場了,他有些後悔,要是唱個更歡快的,哪怕唱得不好也不會影響大家的氣氛。

最初開口的還是寺尾,「你喜歡列儂的歌?」「不是都喜歡,不過喜歡這首《想象》。」「還有會唱的嗎?」「不,我也不知道,就是這首也是第一次唱。」「那,什麼都行,像是會唱的告訴我,我來放。」「等一下吧,現在我剛唱完。」「沒關係的……是吧?」寺尾徵求大家的意見。樂隊的成員和女孩子們都在點頭。令人不解的是,不像是因為樂隊頭頭說的關係,而是他們自己也願意的表情。一個女孩子嘟囔著:「武島……是吧,我也想聽。」「我也是,」另外兩人也點頭說。「你還真行!」負責擊鼓的男孩說道,「你,相當可以!」看到他認真的表情,直貴反而有些畏縮。

結果,直貴在那之後又連續唱了四首。寺尾自己做主放的,四首韻律和氣氛根本不同的歌。「下次能來錄音室嗎?」直貴唱完之後寺尾說,「參加一下我們的練習好嗎?」「參加?我可不懂樂器呀!」「不是可以唱歌嗎。」寺尾看著其他的成員,「想不想讓他加入一下看看呢?」沒一個人反對,大家的目光中都閃爍著光芒。「我們可能有點好運了!」寺尾說著笑了起來。

公司進入盂蘭盆節假期不久,直貴被寺尾帶到了澀谷的錄音室。不用說,去那樣的地方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進了門有個像是洽談室似的空間,幾個業餘愛好者模樣的人,手裡拿著自動售貨機上買的飲料在商談著什麼。直貴想,要不是這樣的場所,只會覺得是一幫精神不大正常的傢伙。他覺得像是踏進了一個迄今未知的世界一般。

寺尾以外的三人在錄音室里等著,像是幾個人已經開始了練習。據他們說,這裡是按小時收費的,一分鐘也不願浪費。首先是包括聲樂兼主旋律吉他的寺尾,和以前一樣的四人組合開始演奏。是他們自己原創、在演奏會上也受到歡迎的曲目。音量相當大,直貴覺得自己身體內部都能感到震動。

「武島,這首能唱嗎?」第一次的演奏結束后,寺尾問道。「不大清楚,」直貴晃了下脖子,「要知道歌詞,說不好,也許會唱錯。」「來吧!」寺尾招著手。剛站到麥克風前,演奏就開始了。寺尾專心彈著吉他,絲毫沒有唱歌的意思,沒辦法,直貴唱了起來。直貴馬上就感到了衝擊,由真人伴奏唱歌,可以感到一種在卡拉OK無法體會的陶醉感。自己的感覺漸漸地朦朧起來,像是和平常完全不同的聲音,從身體不同的地方發了出來。唱到中途寺尾也加入了進來,直貴覺得兩人的聲音非常協調。唱完后的一刻,由於興奮腦袋裡還是迷迷糊糊的。

「聽到了吧?喂!聽到了吧?」寺尾問其他的成員,「怎麼樣,和我說的一樣吧,把他放進來我們就大不一樣了!」貝司、吉他和擊鼓的三人點著頭。一人還嘟囔著說:「陶醉了。」「哎,武島,和我們一起干吧!」寺尾問直貴,「一起拼個勝負怎麼樣?」「是說讓我加入樂隊?」「是啊!絕對行。我們是絕配的二重唱。」「不行吧。」直貴笑著搖了搖頭。「怎麼?是因為不懂樂器嗎?那好辦,重要的是聲音。我從第一次跟你說話的時候,就覺得應該讓你唱一次試試,我猜中了,你的聲音中有和別人不同的東西,不發揮的話就可惜了啊!」被這麼說還是第一次,直貴從沒把自己和音樂聯繫在一起考慮過,連考慮這事兒的機會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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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樂隊里確實很愉快,」直貴又搖了搖頭,「可還是不行!」「說什麼呢!你忙大家都知道,跟我們不同,還準備認真地在大學學習,但不能說一點兒時間也沒有吧?還是不喜歡跟我們在一起?」「不!不是那麼回事。」直貴苦笑著。一副認真的表情,「是不願給大家添麻煩。」「又是說不會樂器的事了吧。」「我說的不是樂器的事。」直貴嘆了口氣。早晚都要說出來的,直貴想。將來越是熟悉越不好講了,不能總是隱瞞下去。相互間不讓對方感到不愉快,若無其事地設置一定的距離,直貴覺得這樣的關係更為理想。

「是我家庭的事。有個哥哥,沒有父母。」「哥哥怎麼啦?」寺尾問道。

「在監獄里。搶劫殺人罪,十五年徒刑。」因為是在錄音室里,他的聲音格外響亮。寺尾他們四個人都目瞪口呆地望著直貴。直貴輪流看了他們一遍,接著說:「和這樣的人有什麼瓜葛的話不會有什麼好事的,我喜歡你們的音樂,今後也讓我聽聽,但一起乾的話還是會不舒服的。」貝斯手、吉他手和擊鼓手三人把目光移到一邊低下了頭,只有寺尾還凝視著他。

「什麼時候進去的?」「前年秋天被抓的,進監獄是去年春天。」「那還有十四年啊!」直貴點了點頭。不知道這個提問究竟有什麼意義。寺尾看了看其他三個夥伴,又轉過頭來看著直貴:「是這樣啊。真是的,要說人啊,不管是誰,都背著自己的艱辛啊!」「因為有這些事,我……」「慢著!」寺尾的表情像是有些厭煩,把手伸了出來,「你說的我都明白了。我想夠那傢伙受的,你也怪可憐的。可是,你哥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這事不是跟樂隊沒關係嗎?」「你能這麼說我很高興,可我不願意讓人同情。」「不是同情,也不是你蹲監獄,同情你有什麼用。哥哥進了監獄,弟弟就不能搞音樂了,有這樣的法律嗎?沒有吧,沒必要那麼在意吧?」直貴看著較真地說著的寺尾,他這麼說讓人感動得要流淚,可是不能原封不動地接受他的說法。雖然他說的不像是謊話,是真心話,可那樣說沒準只是一時的自我滿足,直貴想。以前也是這樣,事件發生后也有過體貼關心自己的朋友,但最後都離開了。不是他們不好,誰都把自己看得更重,不願意跟有麻煩的人糾纏在一起。

「幹嗎猶豫不定呀!」思維焦急地說,「我們只是喜歡你的歌,想跟你一起幹下去,你家裡有什麼事沒關係的。難道說你還在意我們親屬沒蹲監獄?」「沒有那個意思啊!」「那樣的話,就別絮絮叨叨地說那些無聊的話了!」「無聊的話?」直貴瞪著寺尾。「無聊!對於我們來說,最重要的只是製作好的音樂,那以外的事情都是無聊的。沒有什麼說的,是吧?」對寺尾的問話,三個人都點著頭。可是,直貴還是沉默著。於是,「好吧,這樣吧!」寺尾拍了一下手。「還是採取民主方式吧,少數服從多數。誰反對武島加入樂隊?」沒有人舉手。「那麼贊成的呢?」寺尾當然不用說,其他三人也都舉起了手。看到這樣,寺尾滿足地說:「五個人中四個人贊成,無人反對,一人棄權,這樣還有什麼說的嗎?」

直貴皺起眉頭,感到困惑,「真的可以嗎?」「你啊,不是唱了約翰·列儂的《想象》嗎,好好想象一下,沒有歧視和偏見的世界。」說著,寺尾笑了起來。直貴險些流出淚來。寺尾祐輔他們的反應,跟以往直貴曾告訴過剛志事情的別人完全不同,要說表現出露骨的冷淡或者態度突然變化的並不多,但大多數人就像外國風味餐廳店長那樣,很快地就壘出一堵牆,只是不同的人壘出的牆壁有厚有薄而已。但在寺尾他們這裡沒有那種感覺,理由也許是他們心裡還需要自己,這件事令人高興。假如不是叫作武島直貴的人,不管是誰,要知道大家都想要他的聲音,也會感激的。不對!

知道直貴的情況,又沒有壘出什麼牆的還有一個人,就是白石由實子。雖覺得她大概不會再主動來接近自己了,可每次乘坐巴士見到的時候,她還是跟過去一樣沒有任何顧慮地打招呼,讓人感到她是以前早已非常熟悉的人。

一天午休,他躺在草坪上聽著隨身聽,感覺有人坐到他的身旁。睜開眼睛一看,是由實子的笑臉。「最近總是在聽著什麼啊,究竟是什麼呀?英語會話?」「哪兒有的事兒,音樂。」「嗯?直貴君也聽音樂?我以為成大學生了在學習呢。」「學習當然在學,可有時也聽聽音樂。」「哦,那倒是。什麼音樂?搖滾樂?」「啊,差不多吧。」他模稜兩可地回答。還沒有完全弄懂音樂的類別。

由實子從直貴耳朵上奪走了耳機,直接戴到自己耳朵上。「喂!還給我!」「我聽聽不行嗎。哎!沒聽過的歌啊……」說到這兒她的表情變了。從滿驚奇的目光轉向直貴,「這個,難道說是直貴?」「還給我!」他要拿回耳機,可她扭轉了一下身體躲開了。「真不得了,直貴君,在做樂隊?」「不是我在做,是人家讓我加入的。」「能做聲樂,真了不起!」由實子用雙手捂住耳機,眼睛中閃爍著光芒。「好了吧!」終於要回了耳機。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大概兩個月以前,其他人都做了好幾年了,怎麼樣,還好吧?」「演奏挺好的,直貴君的歌更棒!能當職業的啊!」「別說傻話!」

無聊!直貴做出那樣的表情。可心裡卻因由實子的話增添了信心。這兩個月來,他完全成了音樂的俘虜。在錄音室里盡情歌唱的時候是他最幸福的時間。覺得要是一生都這樣持續下去是多麼美好!這想法當然連接著一個夢想,就是當上職業的音樂人。這個夢想和寺尾他們也是共同的。和夥伴們一起持有同樣的夢想,熱烈地交談,那也是最大的喜悅。

「是不是自己也覺得好聽,才總是聽呢?聽著是很高興嗎?」「不是那麼回事兒。我在檢查唱得不好的地方,離現場演奏會沒有多少時間了。」「演奏會?還要開音樂會嗎?」由實子的臉上一下子亮了起來。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可已經晚了。由實子沒完沒了地詢問者演奏會的事兒。什麼時候呀?在哪兒演奏呀?有票嗎?要唱幾首歌呀?直貴屈服了,一個一個地回答著她的問題,最後連他帶著的四張門票也叫她奪走了,當然票錢當場就付給了他。本來門票賣出去是件高興的事兒,可直貴不願意欠她的情,不願意迎合她對自己的熱情。「我絕對要去!哇!好高興啊!」她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內心,由實子高興地撒歡兒。

離演奏會沒有幾天了,而且和大學的面授時間重疊著,調整日程非常困難。但是直貴只要有點兒可能就盡量參加練習。錄音室的費用不能白花,雖然是按人數均攤,可還是對生活費產生不小的影響。不過,他覺得如果失去這個,活下去就沒有什麼意義,心已經叫音樂奪走了一大半。以直貴的加入為契機,樂隊改了名字,新的名字叫「宇宙光」,來源於寺尾一次失敗的動作,他本人原想在胸前單純地做一個「X」符號般的動作,結果跟奧特曼發出宇宙光時的姿勢很相似,本人一再否定說:不是那樣的!反而更加顯得有趣,就成了樂隊的名稱。

見過幾次面以後,直貴和寺尾以外的成員也都完全熟悉了。他們直呼他的名,他也稱呼他們各自的愛稱。有趣的是,寺尾從來都是鄭重地稱他的姓——武島。他大概從一開始就這樣叫了難以改變。聯繫兩個小時后,他跟他們一起喝著廉價酒的時候,這是直貴最放鬆的時刻。大家一起說些女孩子的事呀,打工的牢騷話呀,時裝的事——世上年輕人平常聊的內容,直貴也非常自然地加入到了中間。這可以說是剛志出事以後,第一次出現的青春時光。樂隊成員們像是風,從一個直貴很久沒有接觸過的世界里,把一些閃閃發光的東西帶給了他。

五個人在一起不管說些怎樣愚蠢的話題,最終還是回到同一個地方,就是音樂。大家繼續創作什麼樣的音樂,朝著哪個目標,為了實現它需要怎樣做。有時爭論得非常熱烈。要是喝多點酒,甚至要鬧到險些動手。特別是寺尾和鼓手幸田容易腦瓜發熱,經常會出現喊著:「我不幹了!」「隨你的便!」這樣的場面。剛開始,直貴看到這種情形真捏把汗,慢慢的知道了這只是慣常的節目,笑嘻嘻地不管他們,等到他們倆的興奮勁兒過去就行了。直貴感到他們都是一心一意地走音樂這條路。除了寺尾,三個人都沒進大學,一邊打工一邊不斷地尋找機會。寺尾也不過是給父母做個姿態,在大學里掛個名而已。每次想著這些,直貴有些內疚。但又想無論如何也不能退學。他知道,順利地從大學畢業,是給在監獄里的哥哥激勵的唯一辦法。

開始搞音樂的事兒通過寫信告訴了剛志。估計他可能擔心,特意預先寫了「以不影響學業為限度」,迴避了朝著專業發展的想法,以後也打算瞞下去,如果要公開這件事,也要等正式登台演出成功以後。要是出了自己的CD,可以送給哥哥。那樣的話,也許剛志會很高興,在那之前先不讓他知道。新樂隊的首次演出是在澀谷的演奏廳。緊張到了極點的直貴,一登上舞台腦子裡變得一片空白。寺尾介紹他這個新成員的時候,什麼都沒搞明白,像是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不過,也許這樣更為有趣,滿屋的來賓哈哈大笑。

還沒有消除緊張情緒演奏就開始了。直貴眼裡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只是同伴們發出的聲音流入他的耳朵。再就是通過他的反覆練習,已經到了聽到那些聲音就會條件反射地發出聲來的程度,他忘我地唱了起來。後來聽寺尾講,他發出第一聲后,全場一下子寂靜了下來。然後,唱完第一個段落時,來賓們開始用手打著拍子,隨著樂曲晃動著身體。「他們都呆了,肯定沒料到我們還藏著這樣的秘密武器。」寺尾得意地說道。第一首、第二首,唱著唱著直貴逐漸穩定下來,開始看到基本上是滿員的狀態,而且也看到他們隨著自己的歌晃動著身體。有四個人佔了最前面的位置,拚命地揮動著手。開始以為是這裡的常客,發現其中一個是由實子的時候,稍微有些狼狽。像是她帶著朋友來,而且佔據了最前面的位置,拜託其他三人齊聲高喊掀起高潮。最貴的目光只和由實子對視了一次,她的眼睛比平常更加閃亮。

值得紀念的第一次演奏會以成功告終,要求再唱的掌聲久久不能平息。寺尾他們說,從未有過這樣的場面。

馬上就預訂了第二次演出。與此同時,寺尾建議錄製試音帶。「送到唱片公司去,以前也曾做過幾張,但要是不做武島唱的就沒有意義。」據說打算一共收錄六首曲子。都是原創的,作曲幾乎都是寺尾。有一首是直貴負責寫的歌詞,但他自己並不喜歡。「六首曲子的聲樂部分都是直貴嗎?」幸田問道。他父親在廣告代理點工作,可以說是他們走向音樂界的唯一窗口。

「當然是那樣,要不就沒有了宇宙光的特色,是吧?」寺尾徵求貝斯手敦志和吉他手健一的意見。兩人稍微點了一下頭。「正是這個。」幸田又開口說道,「說到特色,我覺得還是在於我們有兩名歌手這一點,而且兩名都要出色,這才能顯現出我們最強。只是直貴一人唱的話,給人留下的印象不深,不能表現出我們的特色。」聽起來,幸田的口氣還是顧慮到直貴似的。不過,直貴覺得他說的對,實際上自己也感覺到,自從自己加入以後,寺尾主唱的少多了。

「我和武島水平有差距,以前我也說過的。」寺尾像是有些不耐煩。「也許是那樣,歌手出色的樂隊有很多,要想在這裡面出眾,不和別人顯現出差別來肯定不行。」「做點小花招不行嗎?」「不是花招的事。以前是祐輔做歌手,那時也是以專業為目標的,不是也有公司對我們感興趣嗎?」又開始了爭論。不知是不是父親的影響,幸田努力說明成功的理論,而寺尾又有些感情用事。結果又採取了表決的方式,包括直貴在內的四個人,主張在六首曲目中有二三曲由寺尾擔任主唱。「武島,你對自己再有些自信好不好!臉皮不厚點兒是做不了歌手的。」寺尾勉勉強強同意了四人的意見。

寺尾家裡有些錄音器材,利用那些器材製作了有六首曲子的試音帶。做好的磁帶在直貴眼中像是閃閃發光的寶石。「啊,我們如果在美國就好了!」幸田手裡拿著磁帶說道。大家問為什麼。「不是說美國是機遇更多的國家嗎,和門路、經歷或種族沒有關係,有能力的人就可以得到恰當的評價,能夠升到任何位置。知道麥當娜當年沒成名的時候,一心想成功做了什麼嗎?她坐上計程車,說:『帶我去世界中心!』那是紐約的時代廣場。」「就是在這個國家也會有機會的,」寺尾笑著說,「聽了這個磁帶的人會飛奔而來的。」要是那樣就好了!其他成員的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

「哎,要是有幾個公司都回了信怎麼辦呀?」健一問道。「那樣的話,先都談一遍,再跟條件最好的公司簽約。」幸田說。「不,不是條件。重要的還是看誰更懂我們的音樂。」寺尾照例反駁著幸田的功利主義。「要是什麼都不懂的編導,讓唱些像是偶像式的歌真是墮落。」「不會讓唱那樣的歌的。」「可也有不少都是最初以別人作的曲子失敗的,我是絕對不會那樣做的!」「最初沒辦法呀,不過慢慢地有名了,自己也會做主的,到那時候再幹些自己喜歡的事不好嗎?」「我說的是不出賣自己的靈魂。」「別盡說那些孩子般的話,總這樣說會失去機會的。」又要開始爭鬥了。敦志和健一趕緊說:「好啦!好啦!」他插到他們中間。直貴只是微笑著一言不發。所謂還沒捕到狐狸就算計起怎麼賣狐狸皮,就是這樣的事。即便如此,這樣的談話對直貴來說也是一種幸福,使他重新認識到夢想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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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到宿舍收到了大學寄來的郵件。開始以為是修改過的報告寄還回來,結果不是。是關於轉為正規課程的說明材料。也就是說不再是函授教育而是一般的大學課程。直貴忘記了吃飯,反覆地看那些材料。一般大學課程是他的夢想。照材料里說的,如果通過考試就可以轉入正規課程,他曾聽說過這種考試並不是十分難。想象著自己也能像普通大學生一樣每天在大學里學習,直貴心裡異常興奮,一定有面授中沒有的刺激。而且轉入正規課程,跟誰都可以堂堂正正地說自己是大學生了。現在當然也可以說,但還是有些心虛,或者說自卑感。不過,還是不行啊!

直貴嘆了口氣,合上了說明材料。如果轉入正規課程白天不能工作,晚上還有樂隊的練習,不能說要工作就不去參加學習。其他的成員也都是有工作,想辦法擠出時間參加練習的。而且,他想,對於夢想不能腳踩兩條船。現在最大的夢想是樂隊獲得成功。以此為目標的話大學的事兒就應稍微忽略一些,雖然想轉為正規課程,可這樣做對其他的夥伴來說是嚴重的背叛。我有音樂,有樂隊,他心裡嘀咕著,扔掉了說明材料。

第二次演出在新宿的演奏廳舉行。比前一次的地方大了些,可仍是接近滿員的狀態。也許是因為在很多地方做了宣傳,但還是覺得是上次演出獲得好評的緣故。直貴依然很緊張,但比起上次來,多少觀望了一下周圍的情形。除了演出中健一吉他的琴弦斷了這樣的意外事故,沒有發生其他什麼問題。

不記得給過誰演奏會的票,可那天由實子和兩個朋友還是在最前排揮著手。不僅如此,演出結束后,還來到了後台。「太好了!太帥了!」她興奮著,不僅跟直貴,而且還和其他的成員也親昵地說話。其他的人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對她表示了感謝。「她有點兒鬧騰,不像是直貴的女朋友啊!」由實子走了以後敦志說道。「不是我的女朋友,只是公司里的女孩。」嚴格地說,連一個公司的也不是,但說明起來太麻煩乾脆省略掉了。「不過,她可是喜歡直貴啊,不是挺好嗎,做女朋友。現在不是沒有交往的的女孩子嗎?」敦志仍糾纏著說。「我現在可沒那閑功夫,要是有玩兒的時間還要用在練習上呢。」「光是練習練習也不行吧,偶爾跟女孩子出去玩玩。」「你是玩過頭了!」寺尾的插話引來大家的笑聲。

之後又連續進行了幾場演奏會,場租費非常高,可所有的成員像是著了迷一樣熱心。直貴也覺得對於自己現在是非常重要的時期。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來到後台是在第五次演奏會結束之後。看上去像是三十來歲的年紀,皮夾克加牛仔褲,衣服粗獷的打扮。「誰是頭兒?」那男人問道。寺尾出面后男人拿出了名片,可那不是這男人的東西。「這人說想跟你們談談,如果願意的話,現在就來一下這家店裡。」說著,他遞過來一隻火柴盒。像是咖啡店裡的火柴。寺尾拿著名片看著看著臉色有些變化。他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明白了嗎?」男人苦笑著問道。「明白了。我們馬上就去。」「那我們等著。」說完男人走了出去。寺尾面向著直貴他們:「這下可不得了了!」「怎麼啦?到底誰在等著呢?」幸田問道。寺尾把手中的名片轉向大家。「Ricardo公司。是Ricardo公司的人來見我們。」聽了他的話,一瞬間大家全不吭聲了。「瞎說!是真的?」終於幸田像是呻吟般地說道。「自己看吧!」

幸田從寺尾手中接過名片。健一、敦志和直貴圍到他的身旁。「Ricardo公司企劃總部」幾個字躍入直貴的眼帘。Ricardo公司時行業內最大的公司。「喂!我以前說過吧。」寺尾叉著腿站立俯視著直貴他們,「這個國家也有機會的。怎麼樣,這不是來了。」幸田點著頭,其他人也模仿著他。「這個機會絕對不能放過!」寺尾右手伸到前方做了一個抓的動作。

直貴也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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