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的車子側滑到路的一旁。史坦第緒瞪大著眼:「什麼?」他問,「他到底在說什麼?什麼鈕扣鉤?該死的鈕扣鉤跟這件事有個屁關係?」
「別理他,」主教說,「還不就是那個年輕人在口出狂言。頭腦清楚的人怎麼會聽信一個對犯罪學一無所知的小夥子講的廢話,這比——」
「不,你搞錯了,」少校委婉地表示不贊同,(他也是約翰·瑟德傳奇故事的忠實讀者——棒槌學堂注)「《上議院長謀殺案》,初版十一刷,總共印了七萬九干冊。《誰殺了英國首相》,初版十六刷,印量——我不記得了,反正很多。是柏克告訴我的。還有,」史坦第緒補充了一個最有利的論點,「我太太喜歡他。」
菲爾博士若有所思從左側的屋子望過去,似乎在壓抑著不讓自己笑出來。他偷偷瞥了主教一眼,語意含糊地說:「我不得不說,你現在的運勢真的很糟。你不時出錯的那些小事嚴重影響到你的名聲,閣下。我看你該小心點,千萬小心。萬一下次你又失誤,只會更不幸。」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上校和我不得不採取防範措施,限制你的干預,不讓你參與這個案子,否則這一切就會上報。你聽我說,閣下……」菲爾博士眼睛睜大,紅著臉、口氣溫婉,「我得警告你腳步千萬要和緩,注意聽別人發言,聽聽他們說了些什麼,把不如意的小事先擱在一邊,好嗎?」
菲爾博士顯然腦子裡有想法,車子轉進莊園的守衛室入口時,他仍不斷在尋索。大門深鎖,守衛室體型壯碩的警員在門外那群人面前擺出一副威風凜凜的姿態。史坦第緒招呼他打開柵門。
「各位,」史坦第緒開口,「我會把車子開到屋前,吩咐他們準備接待各位,幫各位取下行李。你們可以先到接待所就地勘查,我隨後就到。主教知道接待所怎麼走。」
主教熱心地同意帶路。他厲聲質問警員是否有哪些東西被人動過,又表示滿意地環視四周。主教穿越車皮的時候,如獵犬般嗅了嗅鼻子。他兒子心想,他們一行三人,行止看起來一定很詭異。離他們不遠處的緩坡盡頭,簡樸屋舍低矮的山形牆在昏黃天色里成了一面黑色側影。除了馬路兩旁的榆樹之外,佔地八干英畝的觀賞林木都在莊園後方。莊園為翻修過的都鐸式建築,高挑落地窗,攀滿長春藤植物,三合院式,開敞的一面通往馬路。這簡直是幢造型呆板、缺乏人性的建築,杜諾范心想,維修這棟房子一定耗資不菲。看來史坦第緒絕非只是領半薪的退役軍人。
接待所位於庭園南緣一片灌木林的空地上,景象蕭條,頗有不祥之兆,它坐落在稍嫌低洼的沼澤地帶,屋后茂密的冬青樹使房子看起來比實際上小得多。建築本身的設計相當樸素,似乎是某位本上建築師肆意將各類建築風格七拼八湊一番,讓此處變得令人不敢領教,就像是在超大劇院里放置一座巨大的管風琴般華而不實。石屋上雕著渦卷形花紋、檐板及浮雕。每扇窗——包括那些地窖——用法式凸欄杆圍起。繞了房屋一圈的上下層陽台也都以別緻的鐵鑄欄杆護住。
杜諾范能夠看見樓上的陽台,那道面向庭院西側兇手逃逸的門。那扇門仍半開著,旁邊的樓梯通往樓下的陽台。這棟房子差勁的品味使得它看起來陰氣逼人。儘管有陽光的照射,小灌木林里仍陰氣沉沉,瀰漫著前夜雨後的濕氣。
主教領他們走一條磚道,磚道來到房屋前分成兩條小徑環繞整棟房子。他突然停下腳步。在房子西翼小徑盡頭,他們看到一個男人膝蓋跪地,盯著地面。
主教脫口而出,「啊哈!」他邁步走上前。跪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抬頭。
「那是我的鞋!」他大聲疾呼,「你們看,怎麼會這樣。那是我的鞋啊!」
第五章 是誰的腳印
「午安,莫利,」主教鎮定地說,「各位,我為大家介紹莫利·史坦第緒,上校的兒子……你的鞋怎麼了?」
莫利·史坦第緒站起來,拍去長褲膝蓋上的泥土。他是個嚴肅、身材矮壯的人,年約三十五歲,有些地方顯然比他的父親聰明。你看得出他所成長的環境是如何塑造出他的性格。他有張憂鬱、算不上英俊的臉,新蓄的鬍髭讓人聯想到嚴肅的希特勒先生。他此時儘管是穿著寬鬆的運動夾克,暗沉的色澤和黑色領帶似乎是在為他未婚妻的父親盡應盡的悼念之意。你幾乎可以認定他的形象是:一絲不苟的戰術指揮宮,並對他的嚴肅心存疑慮;可能他也想獲得解放,偶有想開點玩笑的衝動。
「我好像大叫了什麼。」遲疑了一會兒,他說。杜諾范分不清楚他眼神透露的訊息是發怒還是幽默。他觀察其他人的反應,「你們難道沒有過這種經驗嗎?有人出乎意料地嚇了你一跳,你腦里就會忽然迸出一些奇想?」他臉上若有似無的笑容消失。
「主教大人,莫區告訴我,你和我父親已經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實在是太不幸了。我已經趕在貝蒂看到報紙報導前,發封電報給她。我本來已經安排好所有的後事。不過,莫區說你可能已經打電話通知蘇格蘭場,在你們抵達前我們不能碰屍體。」他看著杜諾范和菲爾博士,「這幾位先生是從蘇格蘭場來的嗎?我希望他們能儘速檢驗完畢,讓殯儀業的人接手。」
主教點點頭。他很清楚莫利·史坦第緒務實的個性。他向他引介:「這位是菲爾博士,是我的——呃——我的好友蘇格蘭場總探長請來協助我們的人。有他在,我們的調查工作應該會進展相當順利……」他僵直地朝博士點頭示意,博士眯著眼親切瞧著莫利,「另外這位,是你常聽我提起的小犬,修葛。博士,一切就交給你了。我們現在是不是該進入屋內看看?你會發現史坦第緒是個講述事情的好手。」
「的確,」菲爾博士說,他用大拇指比比屋內,「那名僕人——現在在屋裡嗎?」
史坦第緒隱約以一種「這還用問的」眼神責難他。他顯然預期杜諾范如他父親所說,是個年輕有為的警官。對於由菲爾博士來主導偵察,有點不服氣。
「是的,」他回答,「你想要進去嗎?廚子艾胥利拒絕留下。他說房子里鬧鬼。施托爾則表示,有需要的話他會繼續待著。」
「不急,」菲爾博士語氣輕鬆。他指著通往側門入口的台階,「坐下,史坦第緒。讓你自己自在一點。抽不抽煙?」
「當然,」主教附議,「萬一我們進入屋內——」
「別胡扯。」菲爾博士說。他行動困難彎身坐在對面的華麗長椅上。莫利·史坦第緒面色凝重坐在台階上,拿出他的煙斗。菲爾博士很長一陣子都默不作聲,用他的手杖戳著磚牆,坐下的動作讓他氣喘如牛,「你認為是誰殺了狄賓博士,史坦第緒先生?」
聽到這句不按牌理出牌的開場白,主教交叉雙臂,一副放棄的模樣。
菲爾博士試探性的問法有點詭異,他大辣辣坐著,面無表情,鳥群在他身後的樹林里吵個不停。莫利·史坦第緒眯起眼睛看他。
「為什麼?」他說,「我覺得答案已經夠明確了,不是嗎?不就是那個來找他的傢伙——操著美國口音的人?」他皺了皺眉。
「就是史賓利這傢伙。」主教洋洋得意地附議。
「看在老天的份上,」菲爾博士說,目光一轉,「你能不能閉嘴?現在這裡是我在負責。」
莫利·史坦第緒嚇了一跳,臉上的表情既困惑又震驚。他激動地回答:「你知道他是誰,是嗎?那麼,你告訴我吧。杜諾范主教說得對,要是在他第一次提醒我們這傢伙時,我們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命案就不會發生。至於我父親認為——」他猶豫一下,「算了,我們本來是可以預防這件事發生的。」
「我感到納悶的是,」菲爾博士說,「你今天發現了什麼?我想,史賓利並沒有遭追緝。」
「我所了解的不是這樣。不過,我從中午以後就沒見到莫區了。」
「現在,史坦第緒先生,假如史賓利真的殺了你未來的岳父,為什麼你認為是他下的手?像狄賓這樣一個認真做學問、對人無害的老先生怎麼會跟—個前科累累的美國勒索犯扯上關係?」
史坦第緒想點他的煙斗,他不語,猛划火柴。他沉重的臉色益發冷淡:「我得說,先生——該怎麼稱呼您——喔,對了——菲爾博士,你為什麼要問我?我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我父親可能比較清楚,你為什麼要問我?」
「你和狄賓小姐最近有沒有談論到他,打比方說?」
「喔!」史坦第緒說,他目不轉睛盯著博士,「這個問題有點涉及隱私,你知道的。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貝蒂——也就是狄賓小姐——對她父親幾乎一無所知。她對她母親也沒有印象了。她七八歲大的時候,被送進泰瑞司特修道院。長大后,被送到一家管教相當嚴格的法國寄宿學院。她在十八歲的時候,她——恨透這一切,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無法忍受這種生活;所以她突然爆發,然後遠遠逃離……」史坦第緒不苟言笑的臉上頭一次露出靦腆的神色,他露齒一笑,「逃得遠遠的,啊!很勇敢,不是嗎?」他問,輕刷著那撮希特勒式的鬍子,在腿上拍了一記,「然後,這個老傢伙——狄賓先生,准許她在巴黎雇一名陪同者(一個好心的阿姨)同住。這段時間裡,她隔很長一段時間才見他父親一面。不過,她會寫信到他倫敦的地址。大約在五年前,她滿二十歲那年,他有天突然出現,告訴她他已經退休了。最有趣的部分在於,儘管他心裡總是惦掛著她,擔心她又忙著闖什麼禍,卻從不開口要求她跟他同住。」史坦第緒就此打住,「你們不需要重複這些瑣事,對吧?話又說回來,我不得不承認我對這些事比我父親清楚得多,可是…」
「提示,」主教不禁脫口接話,「非常有用的提示,博士。我想起一八七六年在里加發生過一樁類似的案子;另一樁則是一八九五年君士坦丁堡的案子;還有第三樁——嗯——一九〇九年發生在聖路易。」
「你真的是萬事通啊,不是嗎?」菲爾博士不得不表示佩服。他打量著史坦第緒,「這個狄賓是什麼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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