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探在桌邊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冷冷地嚼著又酸又澀的高加索香菜,一言不發。
「我們不明白,列夫·伊凡諾維奇,您幹嘛需要鐵木爾近親的名單,」里納特用手按住一張紙片,說道,「他們全都是受人尊敬的人,不可能有任何——」
「你真叫我心煩,謝卡!」古羅夫打斷他的話。「全都受人尊敬?請問,住在車臣的人不受人尊敬嗎?你們總是說得那麼漂亮。你們叫我來,你們需要我,可你們老是跟我談什麼人格,而且老是撒謊。」
兩個亞塞拜然人從桌邊站了起來。他們相貌相似,好像孿生兄弟一樣,兩個人都個子不高,身體健壯,烏黑油亮的頭髮已有几絲斑白,兩眼充滿了怒火。
「走吧,判了死刑的小夥子反正不是你們一族,幹嘛要受這個蠻不講禮的俄羅斯人的氣?」古羅夫冷笑道。
沙爾瓦把手掌按在古羅夫的手上,小聲說:
「列夫·伊凡諾維奇,別平白無故地叫人受委屈。」
「你們也太容易受委屈了,」古羅夫推開沙爾瓦的手,「梅利克,你說完了再走,請問,有兩個咱們都熟悉的市場,難道不是由你控制的嗎?難道是那些從老巢里飛出來,在莫斯科痛飲伏特加,玩俄羅斯姑娘,不聽頭腦聰明、品行端正的父輩的話的輕佻放蕩的毛孩子嗎?你坐下,拉菲茲,」密探向另一個亞塞拜然人揮了揮手,「待會兒我對你也要說兩句。那麼,你們是受人尊敬的莫斯科商人,跟年輕人的放縱行為無關?要是我古羅夫上校不理睬鐵木爾,讓他被人槍斃,而我則一心一意管管你們的事呢?要是我帶上你們無法收買的我自己的人,來證明誰是這些年輕人的頭目呢?你們知不知道,受人尊敬的先生們,你們很快就會蹲監獄?我註銷你們在莫斯科的戶口,法院沒收你們的全部財產,等你們服滿刑期、一貧如洗回到家鄉時,你們就決不會受人尊敬了。」
所有的人都齊聲嚷了起來,古羅夫自然一句也沒有聽懂,他抬高嗓音說:
「行了,我們是來解決另一個問題的。我這麼說只不過是叫你們少吹噓什麼人格。里納特,你不明白我幹嘛需要鐵木爾近親的名單。那麼我告訴你,我什麼都不需要,這全是你們需要的,當然啰,假如你們想作點努力救這小夥子的話。至於我幹什麼,為什麼這麼干,這跟你們毫不相干。假如你里納特了解我所了解的情況,你就不會去求公爵,沙爾瓦也不會急匆匆地趕到我那兒去,好像有人用開水燙了他的肥屁股似的。」
「您這話太不禮貌了,列夫·伊凡諾維奇。」公爵責備地說。
「忍著點兒。我不是也忍著你們么?而且要去冒險的是我和別的俄羅斯人。你們記住,要是我們的談話泄露出去,一些受人尊敬的人就會割斷另一些受人尊敬的人的喉嚨。請仔細聽我說,照我的話去做,就像聽從真主的意願一樣。」
古羅夫住了嘴,把唯一的一杯酒喝完,點燃了香煙。
「那麼,好吧。」他嘆了一口氣,心裡明白他正在邁出萬里長征第一步。「我對你們的名單不感興趣。你們分頭去找找這些人。沙爾瓦竭力要激起我的憐憫之心,他說這些人在格羅茲尼。這是撒謊。眼下有錢的人不會住在格羅茲尼。你們去他們住的地方把他們找到,用各種冠冕堂皇的借口把他們帶到莫斯科來。你們分頭干,也分頭把他們帶來,必要時雇幾個人。到了這裡給他們照個相,也是分頭照,只跟我和你們中間的一個人一起。照相用「拍立得」①照相機,只要一張。沙爾瓦,你嚴格注意,只要一張。照片交給我,你們自己把自己的產業整頓一下。把二道販子、敲詐勒索的匪徒和流氓無賴通通趕走。就這些。感謝殷勤款待。我走了。」
①一種可以立即取出照片的快速照相機,—譯「寶麗來」。
古羅夫起身離開時,在座的幾個人都默默站起來,但古羅夫看都不看一眼。兩個密探在更衣室穿上外套,這時沙爾瓦從餐廳里走出來,他似乎瘦了一點,個子也矮了一些。
「謝謝您,列夫·伊凡諾維奇,不過您是個冷酷無情的人。」
「我?」古羅夫看了他一眼,當真有些迷惑不解。「斯坦尼斯拉夫,你說說看!」
「您並不冷酷無情,但也遠遠不是人見人愛,列夫·伊凡諾維奇。」斯坦尼斯拉夫給頭兒開了大門。
「那麼我們的辦事處也不是玩具商店。沙爾瓦,兩天之內,最多三天,把這件事辦完。另外……」古羅夫把公爵帶出咖啡館。「在俄羅斯,最好在烏拉爾以東找些朋友,必須是俄羅斯人,把鐵木爾的親屬藏在他們那兒。」
「為什麼必須是俄羅斯人?」公爵感到驚訝。
「因為你們彼此之間全都有親屬關係,舌頭也都很長。一個老太婆寫信告訴另一個老太婆,另一個又告訴她的鄰居。到時候這些人就變成屍首了。」
沙爾瓦轉身進了咖啡館,古羅夫和斯坦尼斯拉夫鑽進「梅爾謝傑斯」坐下,汽車旁出現了一個穿著外套、戴著風帽的人影。
「一切正常吧?祝二位一路平安。」
克里亞奇科把車窗放低一點,問道:
「我是不是該付點錢?」
「根本不用。隨時歡迎二位光臨。」
「不管怎麼說,有錢才能辦事。」斯坦尼斯拉夫開動了汽車。「談判進行得怎麼樣?」
「夠水平,」古羅夫嘟囔道,「犯人準是哪個人的兒子,要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夥子,他們才懶得動彈。」
「顯然是這樣,」斯坦尼斯拉夫點了點頭。「那麼我明兒一早就去彼得羅夫卡,摸清證人的情況。」
「我去檢察院,設法讓他們把格奧爾吉·圖林放出來。他沒能打死我,殺人未遂的事我沒吭聲,這人只剩下收藏武器一條罪名。他是俄羅斯軍官,在阿富汗打過仗,得過幾枚勳章,因非法收藏槍支讓他坐牢是不公正的。」
「要是他把你打死了呢?」斯坦尼斯拉夫這話更多的是問他自己,而不是古羅夫。
「要是老奶奶身上長了幾隻車輪,那她就不是老奶奶,而是電車了。這小夥子多年受的教育就是殺人,別的他什麼都不會。」
「你打算招募他?」
「你知道我並不是招募,而是建立關係,」古羅夫生氣地答道。「我們需要圖林。」
「你指望他會懷有感激之情?老虎也只會殺人;假如你把它從籠子里放出來,又能牢牢抓住它的尾巴,那它會成為你強有力的警衛。只不過尾巴不能放,你一放老虎馬上就會咬下你的腦袋。」
「你幹嘛老是教我?你最好是去跟瓦西里·斯維特洛夫商量好,保證夥計們有汽車用,再把證人搞到手。我的腦袋由我自己關照。」
「汽車已經弄到了,夏伯陽也談好了,需要的是錢。」
「兩萬目前夠不夠?」古羅夫把兩紮美元放在朋友的膝蓋上。「給夥計們預付一個月工資,你也拿一份,付清租車費,再寫個簡短的報銷單,我不想讓人家以為我們是在發橫財。」
「你這麼潔身自好是跟誰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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