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您支票。」
「謝謝您。」
「又來了!您什麼時候才能學會當主人呀?」
埃爾莎走出辦公室,把支票遞給戈特利布。
「給您20萬的支票……」
奧斯卡爾-戈特利布激動不已,哆哆嗦嗦地接過支票,千恩萬謝不說,還連連致歉。
「別這麼客氣啦,」埃爾莎不好意思地答道,「您還是跟我說說您到底出了什麼事吧,庭審之後您跑到哪裡去了?」
他們又坐下來。
「我害病了……得了一場病,是的,得了一種非常古怪的病。我從法庭里出來,突然感到又羞又愧,不敢見人……怕在人前露面……您是知道的,庭審進行當中,許多報紙上都登了當事人的照片。所以我覺得,每個過路人,每個過路的車夫,甚至連那些小孩都對我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瞧瞧那個人,就是他被哥哥剝奪了繼承權,因為他幹了不體面的事!』由於誰都不知道這件不體面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每個人想怎麼猜就怎麼猜:或許我犯了偽造罪,在票據上偽造我哥哥的簽名;或許我想毒死自己的兄長。我只好溜之大吉啦……」老頭兒嘆了一口氣,「是啊,小姐,我這段時間裡吃了不少苦……我其實並沒逃遠。人們滿世界找我,可我就躲在這個城市裡。我藏在一個可靠的地方,住在一個老朋友,一個單身漢的家裡。『如果您泄露我的行藏,哪怕只告訴一個人,我就自殺。』我當時這麼對他說道。其實我根本用不著說這個,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賣我的。」
「對不起,可我想問一聲,」埃爾莎笑道,「您就不羞於見這位朋友么?」
「不!還有件奇事,就是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地址,卻憑著一種難以解釋的靈感找到了他家……我就這麼走著走著就到了……更為奇怪的是,我和那位朋友已經多年不見,連音訊都不通。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工夫去找他,看他,而這回他竟像我們事先說好似的那樣接待我。『啊,你來啦,』他只隨口說了這麼一句。我就在他那兒住下了。但我卻一直有一種又羞又怕的感覺。到了晚上,我有時似乎覺得自己恢復了正常,甚至想第二天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可是一到深夜,我又感到極度的恐懼,羞愧難當,我嚇得連頭髮根兒都立了起來……就像中了一種什麼魔法似的!我緊緊地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蒙起來,一動都不敢再動。到了第二天早晨,連到餐室吃飯都不敢去,只好推說頭疼。我把我住的房間的窗帘都拉得嚴嚴實實。」
「這可真奇怪……」埃爾莎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天天看報,手腳冰涼地注意著人們究竟到哪兒去找我的消息,以防萬一。令我感到幸運的是他們都找錯了方向。這些日子裡我只笑過一次:那就是我在報上看到,有人在阿根廷——我忘了是哪個城市了——找到了『我』!這當然是張冠李戴了。那個『我』也是個農場主,也到城裡去辦事。從報上登的照片來看,他長得還真像我。」
「您這種狀況持續了有多久?」
「恰好到終審法院做出對您有利而不可更改的最後判決為止。那時候我一下子就覺得對什麼都無所謂了,於是我就回到家裡,一直安安穩穩地住到收到拍賣通知那天。我當時認定,只有一個人能夠救我……」
他沒能講完自己的故事,因為紹爾和埃瑪-菲特兩人進屋來了。戈特利布急忙起身告辭。
紹爾和埃瑪的盛裝叫埃爾莎吃了一驚。紹爾穿著燕尾服,埃瑪是一身雪白的衣裙,胸前別著一束白花。兩個人都是喜氣洋洋。
紹爾挽著埃瑪的手臂走過來。
「格柳克小姐,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的妻子埃瑪-紹爾。祝賀我們吧,我們結婚啦!」
埃爾莎臉色發白,站起身來。
埃瑪想撲過去親吻她,但一見埃爾莎的窘態,就猶豫不決地站住了。埃爾莎竭力剋制自己內心的激動,冷冷地吻吻埃瑪,便向紹爾伸出手去。
埃瑪陶醉在幸福里,根本沒注意到埃爾莎冷冷的神情。她像個孩子似地把雙手在胸前一叉,絮叨開了:「這個奧托呀,」她的眼睛亮閃閃地瞥了丈夫一眼,「可真好笑,昨天我跟他在劇院里看著看著戲,突然之間他說什麼:『現在我該跟您結婚啦。咱們走!』」
「於是你馬上就答應啦?」埃爾莎問道。
埃瑪做了個可笑的怪樣,那意思再清楚不過:「誰能拒絕好事兒呢?」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我們沒等到戲演完,雖說那齣戲挺有趣……天哪,我竟忘了它叫什麼啦!……不過反正一樣,愛叫什麼叫什麼唄……我們坐上車去找牧師。奧托簡直就是把他從床上拖起來的!那個老頭兒好玩極啦,睡得稀里糊塗的!他不知叨咕了些什麼,一眨眼的工夫——完事大吉!您不生我氣吧,埃爾莎?」她突然怯生生地問了一句。
埃爾莎見她還像個孩子般的稚氣,臉上不由掠過一絲笑意。這時,她已經是誠心誠意地擁抱著女友,親吻她表示祝賀了。
「難道能生洋娃娃的氣嗎?你不是感到幸福嗎?」
「幸福死啦!」埃瑪應道,連眉尖兒都聳了起來。
可是,當埃爾莎把目光轉向紹爾,臉上不由笑意全消。她看見紹爾正含情脈脈地凝視埃瑪。
「不,這樁婚事根本不是紹爾對我的報復。」她暗自想道,「紹爾對埃瑪是一片真心……中了魔啦。中了魔法!這話是誰說過的?對了,是奧斯卡爾-戈特利布……是他說的:中了魔法。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我怎麼覺得我的思路又亂起來了呢……」
「啊哈,好一對新婚佳偶!」施蒂納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他正站在辦公室門口。
「他已經知道啦?」埃爾莎暗暗吃驚。
她不想再看一次道喜的場面,尤其是當著施蒂納的面,就悄悄走了出去。
「恭喜,恭喜。」施蒂納樂呵呵地說道。
紹爾也欣喜異常地同施蒂納緊緊握手。往日的敵意已經蹤影皆無。
「我們打算今晚出發去旅行結婚,」埃瑪說,「您和埃爾莎不會反對吧?」
施蒂納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快,但他馬上親切地朝埃瑪笑笑。
「當然不會,這還用說嗎,漂亮的洋娃娃,你們想去哪兒呢?」
「去尼斯或者去挪威,還沒定呢。奧托想去挪威,可我想去尼斯……」
「這麼說,你們是想各自單獨進行旅行結婚啦,」施蒂納笑著說道,「現在在挪威能把您的小鼻子給凍掉!」他接著說,「您得疼她呀,紹爾。你們當然要去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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