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發誓,我說。其餘的事是我乾的,我坦白。你剛才說得都對。我要還股票交易所的債。我迫切需要錢。奧伯斯坦出五千,免得我遭到毀滅。至於謀殺,我和你們一樣,是清白無辜的。」
「後來呢?」
「韋斯特早有懷疑,他跟著我,就象你說的那樣。我到了這個門口才知道他在後面跟著。霧很大,三碼以外什麼也看不見。我敲了兩下,奧伯斯坦來到門口。韋斯特衝上來,問我們拿文件幹什麼。奧伯斯坦有一件護身武器,老放在身上。當韋斯特跟著我們衝進屋來時,奧伯斯坦猛擊了他的頭部。這一擊要了他的命。不到五分鐘他就死了。他躺在大廳里,我們不知所措。奧伯斯坦想到了停在後窗下面的列車。不過,他首先查看了我帶來的文件。他說有三份重要,要我給他,『不能給你,我說,『要是不送回去,烏爾威奇會鬧翻天的。一定得給我,他說,『因為技術性很強,馬上複製不可能。我說:『那麼,今天晚上一定要全部還回去。他想了一會兒,說有辦法了。我拿三份,他說。其餘的塞進這個年輕人的口袋裡。等他被人發現,這事就都算到他的帳上啦。沒有其他辦法,就照他的辦了。列車停下來之前,我們在窗前等了半個鐘頭。霧大,什麼也看不見,所以把韋斯特的屍體放到車上一點也不費事。和我有關的事,就這麼多。」
「你哥哥呢?」
「他沒說什麼。有一次我拿他的鑰匙,他看見了。我想,他產生了懷疑。我從他眼神里看得出來,他產生了懷疑。正如你所知,他再也抬不起頭了。」
房間里一片寂靜。這寂靜終於被邁克羅夫特·福爾摩斯打破了。
「你不能想辦法補救嗎?可以減輕你良心的譴責,或許可以減輕對你的懲罰。」
「我怎麼補救?」
「奧伯斯坦帶著文件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
「他沒有把地址留給你?」
「他說把信寄到巴黎洛雷飯店,他就可以收到。」
「想不想補救,完全取決於你,"福爾摩斯說。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願意做。我對這個傢伙並無好感。他毀了我,使我身敗名裂。」
「這是筆,這是紙。坐到桌邊來。我口授,你寫。把地址寫上。對,現在寫信:
『親愛的先生:
關於我們的交易,你現在無疑已經發現,尚缺一重要分圖。我有一份複印圖可使其完善。但此事已給我招來額外麻煩,必須再向你索取五百鎊。郵匯不可靠。我只要黃金或英鎊,別的不要。本想出國找你,但此刻出國會引起懷疑。故望於星期六中午來查林十字飯店吸煙室相會。只要黃金或英鎊。切記。
這很好。這一回要是抓不到我們所要的人,那才怪呢。」
果然不錯!這是一段歷史——一個國家的秘史。這段歷史比這個國家的公開大事記不知要親切多少,有趣多少——奧伯斯坦急於做成他畢生的這筆最大生意,被誘投入羅網,束手就擒,在英國坐牢十五年。從他的皮箱里搜出了價值無比的布魯斯-帕廷頓計劃。他曾帶著計劃在歐洲各海軍中心公開販賣。
瓦爾特上校在判決后的第二年年底死於獄中。至於福爾摩斯,他又興緻勃勃地著手研究拉蘇斯的和音讚美詩了。他的文章出版之後,在私人圈子裡流傳,據專家說,它是這方面的權威作品。過了幾個星期,我偶然聽說我的朋友在溫莎度過了一天,帶回一枚非常漂亮的綠寶石領帶別針。我問他是不是買的,他說是某位殷勤的貴婦送給他的禮物。他曾有幸替這位貴婦略盡綿薄。別的,他什麼都沒有說。不過我想,我能夠猜中這位貴婦的尊姓大名,並且我毫不懷疑,這枚寶石別針將永遠使我的朋友回憶起布魯斯-帕廷頓計劃的這一段驚險故事。
六 臨終的偵探
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女房東赫德森太太,長期以來吃了不少苦頭。不僅是她的二樓成天有奇異的而且往往是不受人歡迎的客人光臨,就連她的那位著名的房客的生活也是怪癖而沒有規律的,這就使她的耐心受到了嚴重的考驗。他邋遢得令人難以置信:喜歡在奇怪的鐘點聽音樂;不時在室內練習槍法;進行古怪的時常發出惡臭的科學實驗以及充滿在他周圍的暴力和危險的氣氛,這些使他成為全倫敦最為糟糕的房客。可是,他出的房錢卻很高。毫無疑問,我和福爾摩斯在一起住的那幾年,他所付的租金足可以購買這座住宅了。
房東太太非常畏懼他,不論他的舉動多麼令人難以容忍,從來不敢去干涉他。她也喜歡他,因為他對待婦女非常溫文有禮。他不喜歡也不信任女性,可是他永遠是一個騎士氣概的反對者。由於我知道她是真心地關心著他,所以在我婚後的第二年,當房東太太來到我家告訴我我那可憐的朋友所處的悲慘困境時,我認真地聽了她講的事。
「他快要死啦,華生醫生,"她說,「他已經重病三天了,怕活不過今天啦。他不准我請醫生。今天早上,我看他的兩邊顴骨都凸出來了,兩隻大眼睛看著我,我再也受不了啦。『你肯也好,不肯也好,福爾摩斯先生,我這就去叫醫生來,我說。那就叫華生來吧,他說。為了救他,不能浪費時間,先生,要不,在他還有一口氣的時候,你就見不到他了。」
我嚇了一跳。我沒聽說他生病的事。沒再說什麼,我趕忙穿衣戴帽。一路上,我叫她把詳細情況告訴我。
「要說的也不多,先生。他一直在羅塞海特研究一種什麼病,是在河邊一條小衚衕里。他回來了,把這病也帶回來了。星期三下午躺到床上后,一直就沒有走動過。三天了,沒吃沒喝。」
「天哪!你怎麼不請醫生?」
「他不要,先生。他那個專橫勁兒,你是知道的。我不敢不聽他的。他在這世上不會長了。你一看到他,你自己就會明白的。」
他的樣子確實凄慘。這是十一月,有霧,在昏暗的光線下,小小的病房陰沉沉的。但是使我的心直打寒戰的,是病床上那張望著我的消瘦而乾癟的臉。因為發燒,他的眼睛發紅,兩頰緋紅,嘴唇上結了一層黑皮。放在床單上的兩隻手在不停地抽搐,聲音喑啞而且急切。我走進房時,他有氣無力地躺著。見到我,眼裡閃露著認出了我的神色。
「唉,華生,看來我們遇上了不吉利的日子啦,"他說話的聲音微弱,但還是有點原有的滿不在乎的味道。
「我親愛的夥伴!"我喊道,向他走去。
「站開!快站開!"他說道。那種緊張的神態只能使我聯想到危險的時刻。"你要是走近我,華生,我就命令你出去。」
「為什麼?」
「因為,我要這樣。這還不夠嗎?」
對。赫德森太太說得對。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專橫。可是眼看他精疲力竭又使人憐憫。
「我只是想幫助你,"我解釋道。
「對極了,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就是最好的幫助。」
「當然,福爾摩斯。」
他那嚴厲的態度緩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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