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開玩笑時——這在他是常事——他的樣子就象是長著一雙會笑的眼晴的金頭髮的大小夥子。其實他與卡爾馬同歲,是卡爾馬還在索爾邦大學上學時認識的。他們倆那時都常去T河岸街一家便宜的小飯館「小鈴鐺」,那裡白天只有一個菜,用粉筆寫在一塊石板上。
老闆從報上看到一些中學生為接受了一些年輕的畫家頂替伙食費而來的油畫而致富,便產生了同美術學校的學生打這種交道的想法。
儒佛總是在為自己開脫?起碼他的話聽起來是這樣。這也是可能的。在他講的話里很難分辨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玩笑……
「你知道嗎,老朋友?我應該結婚了……我想請你做證婚人……」
「和誰?」
「阿林,真的!我們在一塊兒三個月了。她剛才告訴我她懷孕了……她父親在I市的某個村子里當憲兵……」他戲謔地又加上一句,「結交女朋友一定要問問她們父親的職業……是位憲兵,你聽見了嗎!為什麼不是市政府看門的?」
這是在冬季來臨之前,已經過去幾個月了。一月一日前後,卡爾馬問他:「阿林怎麼樣了?」
「阿林?……哪個阿林?」
「憲兵的女兒……」
「啊哈,我的小兄弟,你想得到嗎?他不是什麼憲兵,而是個養路工,是有那麼一天早上,她不知跟在舞會上遇到的哪條蜻魚溜了。」
「那孩子呢?」
「我猜想根本就沒有孩子……反正對我來說沒關係了……你還沒見到過弗朗索瓦茲吧?她跟我只生活了三個星期,可這回我看是真的了。」
他曾經嫉妒過儒佛,但是經過進一步的觀察,他得出結論,認為朋友並不如自己幸福,只不過他用玩世不恭的外表掩飾了內心的苦悶。
儒佛一直很關心他,今天尤為突出。他倆的辦公室相連。活寶那間類似工作室,靠窗擺著一張大畫台,牆上釘著不少草圖,地板上攤著些奇形怪狀的玩藝兒,都是塑料的。
「儒佛,給我研究研究這隻桶。這是一位競爭對手剛剛生產出來的。這玩藝兒不錯,可咱們能做得超過它。首先可以把邊搞圓……」
弄圓了!這是他的癖好,奇特的癖好。把一切塑料製品——不管是幹什麼用的——都賦與更圓滑、更柔和、更舒適的外表,這或許是構成了他的財富的一部分。
「如果一隻桶、一隻盆、一把牙刷的線條幹巴巴的,人家就會認為是蹩腳貨。」
儒佛穿著襯衣走過來找卡爾馬。
「你大概可以從S廠的商品介紹里發現一大堆新玩藝兒了。」
他倆從事的都是很古怪的職業。同該公司大多數人一樣,他們各自都有個頭銜。儒佛是工藝部經理,卡爾馬一下子被任命為國外部經理。
一家奇特的門市部。其經營方法卻不乏成果。那位「技術部經理」或者叫「實驗部經理」不是把大半生時間都用於驗尿了嗎?
人們請顧客參觀一樓的陳列室,卻迴避大名鼎鼎的實驗室及科研室。科研室即儒佛的工作室。當然在農泰爾的廠里,特別是在B地雇有二百名男女工人的現代化的廠子里也還有科研室。它們的外表更正規些,在裡面工作的工程師及人員都是技校畢業的。
這兒,諾義,是中樞。三樓有大老闆的卧室。此卧室四壁空空,同保姆住的房間沒有什麼區別。旁邊還有一個小房間。晚上,司機米歇爾嫌晚不回家時就睡在那兒。
實驗室是指院子盡頭原來的工作室,是各種成品的發源地。現在也有了變化。身材粗短的拉西奈先生就在那兒埋頭搞試驗。他把各種原料、顏料試著混在一起,然後加壓。乍一看來,如同一個小孩在玩耍。唯一的助手是老五金鋪店員卡多先生,他很能幹。
「你說,老朋友……」
活寶站在卡爾馬面前,嘴上叨著一支已經熄滅了的香煙。
「你肯定自我感覺良好?……在那邊你和多米尼克之間沒發生什麼事嗎?」
「能發生什麼事?……我向你保證……」
「那好!別生氣……你的一樣子象是不舒服,就是這些……多米尼克好嗎?」
「很好。」
『她晒黑了?
「你很清楚她是曬不黑的……她曬紅了,曝了層皮。」
他們彼此心照不宣。卡爾馬對此尤其感到不自在。每當別人問起他是在何處與他妻子相遇時,他總是用輕鬆的口吻回答:「在地鐵。你們可以想得出來……地鐵有好處……我們倆都乘地鐵,每天都乘同一車次,最後便搭訕起來了……」
這不是真的。他是在「小鈴鐺」飯館遇到多米尼克的。
那時她正是活寶在那個時期的情人,在聖·米歇爾大街一家手套商店當售貨員。他們分手了,活寶和她。朱斯坦是怎樣接替了他的朋友的,這其中的細節很模糊,他從未認真梳理過。
重要的是,她成為他的妻子已經十三年了,而且他與她生活得很幸福。
「我向你發誓我是非常幸福的……」
「這完全可能!完全可能!只不過外表不太象。」
「你估計老闆會來嗎?」
「這與你有何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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