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授機宜,30萬元搞定過河小卒
理清了魏威、劉玉輝、曹文庄這三人之間的關係后,魏威讓劉玉輝出面擺平馬騰,便成了順理成章和理所當然的事情。
於是,2003年5月,劉玉輝帶著魏威來到了專項辦。因為魏威跟馬騰並不熟悉,所以劉玉輝讓魏威在辦公室外面等著。劉玉輝到專項辦裡面沒一會兒就走了出來,他輕描淡寫地對魏威說:「人已經找好了,咱們回去等好消息吧。」
劉玉輝雖然是專項辦的常客,但很少正眼看馬騰這樣的小卒子一眼。馬騰早就聽說劉玉輝手眼通天,是曹文庄司長的哥們兒,在馬騰這個小卒子眼裡,劉玉輝是高不可攀的人物。這次劉玉輝繞過別人直接來到馬騰面前,竟讓馬騰有些受寵若驚手足無措,彷彿感到一種莫大的榮耀。當聽完劉玉輝讓他儘快把威威葯業的藥品文號編排下發時,馬騰毫不猶豫地表示儘快辦理,並希望劉玉輝多多提攜關照自己。劉玉輝拍拍個頭比他高很多的馬騰的肩膀說:「放心吧小夥子,你一定會前途無量的。」一番話把馬騰忽悠得心花怒放。
馬騰編排下發批文畢竟需要一點時間,但是,魏威卻迫不及待地要拿到文號。幾天後,心急如焚的魏威問劉玉輝有沒有消息。這點「小事」還這麼為難,劉玉輝有些不耐煩地說:「你直接去專項辦找馬騰吧,他是管編排文號的,我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你去吧。」
魏威立即按照劉玉輝的指點到專項辦找到馬騰。此時的魏威還名不見經傳,馬騰聽說魏威只是一個沒名氣的製藥企業的老總,就愛答不理地擺起架子說:「劉玉輝已經跟我說了,現在還沒有編到威威廠的,你回去等著吧。」
平時牛氣衝天的魏威此時卻不得不在眼前這個小卒子面前點頭哈腰說:「麻煩您幫幫忙吧,別的企業的藥品都已經上市了,批文再下不來我們就賠慘了!你放心,只要您肯幫忙,其他的事情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按『規矩』辦好,包您滿意!」
馬騰見魏威說得如此懇切,也不好再刁難眼前這個低三下四的「財神爺」,隨即換了個口氣說:「我這兩天就找找你們威威的資料,只要專家評審過了,領導批過了,我就馬上把文號編出來。劉主任跟我說過了,你放心。」
見馬騰吐口了,魏威不再說什麼便起身告辭,臨走時他要了馬騰的手機號碼。之後,魏威一直用電話與馬騰聯繫,催問「心血通」換髮文號的事情,並在言語間信誓旦旦地表明會報答馬騰。而馬騰也爽快地答應儘快幫魏威辦。
2003年6月,「心血通」和其他的藥品文號陸續地下發了,「心血通」在文號下發后,名稱也改成了統一的「肌氨肽苷注射液」。拿到文號后,魏威立即安排了批量生產。
在此後的2003年6月20日至2003年11月20日的5個月時間裡,吉林威威葯業向國家葯監局專項辦申報的換髮藥品文號共有26種之多,這些批准文號在劉玉輝等人的幫助下,真正做到了「快報快批」。其中,馬騰功不可沒。
要知道,同類藥品只要搶佔市場先機,那將是數百萬甚至上千萬元的利益,這是魏威和馬騰所共知的。但是,直到2004年春節前這段時間裡,魏威沒拿出一分錢給馬騰,馬騰也絕不開口要錢,而是全心全意地為魏威「服務」著。兩人都互相抻著對方的神經,都希望對方主動提出來「感謝」的事情。
其實,深知行業「潛規則」的魏威考慮得很簡單,對他而言拿出一些錢來感謝一下馬騰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身價億萬的魏威並不在乎錢,他只是需要一個能夠讓馬騰和自己都覺得面子上過得去的「時機」而已。
而馬騰則考慮得更多更複雜。首先,馬騰不能不考慮魏威、曹文庄和劉玉輝之間的關係,以及對於自己命運的影響。在後來魏威從註冊司拿批文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的時候,馬騰就自然會明白,半年時間魏威能從註冊司拿到26個批文,如果不是與曹文庄私交甚密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可見魏威的「能量」是巨大的。尤其是魏威「拿號王」的名頭越來越響,又身居威威葯業的董事長,是貨真價實的億萬富翁。而28歲的馬騰在魏威面前,只不過是一個供人驅使的小嘍啰而已。以馬騰的身份主動索要「好處」顯然是不明智的,甚至可能毀掉自己前途。因為專項辦大多是借調來的人員,馬騰的人事檔案還在河北神威葯業,如果能夠得到曹文庄、劉玉輝這樣的領導賞識,最後能夠調入國家葯監局或者中國藥學會,進而成為一個北京人,那才是馬騰的終極目的。而得罪魏威就等於得罪了曹文庄和劉玉輝,這層關係馬騰還是想得清楚的。
就這樣,馬騰抱著複雜的心態全心全意被魏威驅策著,直到2004年春節的臨近。此時,魏威覺得該兌現自己的承諾,感謝一下馬騰這個小兄弟了。於是,打算回河南老家過年的魏威打電話問馬騰是否回河北老家過年。當得知馬騰也要回家過年時,魏威告訴馬騰說,我有車順路回去,你可以坐我的車一起走,我送你回去。過年回家搭順風車,馬騰當然求之不得。
2004年1月30日中午,這天是農曆臘月二十八,魏威從河南鄭州叫來一輛朋友的奧迪轎車,來到北京崇文門新世界商場附近。因為馬騰住在新世界商場東邊的西花市南里小區,而魏威住在新世界商場南邊的太華公寓,兩人相距不過1000米的距離。
兩人見面后,很快乘車離開北京向石家莊方向飛馳而去。3小時后,魏威把馬騰送到了河北省石家莊市欒城縣馬騰居住的神威葯業宿舍附近。馬騰下車后,魏威隨後也下了車,他順手從轎車後備箱里拿出一個裝酒用的紙箱子遞給馬騰說:「這是點年貨,你拿回去過年用吧。」
馬騰簡單推辭了一下,沒來得及打開看就收下了。與魏威分手后,馬騰把紙箱子拿回家打開一看,裡邊竟是一沓一沓百元面值的人民幣,馬騰顫抖著手數了數,整整30萬元。當時馬騰驚呆了,這個數字顯然超出了他所期望的範圍,他原以為魏威能給個三兩萬元就夠意思了,沒想到會這麼多。不知所措的他馬上拿起手機打給魏威,要把錢退給魏威。但魏威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不用了,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你留著過年吧。」馬騰一聽,再也沒說什麼,心安理得地收下了這30萬元。因為馬騰覺得,自己幫魏威忙了,魏威給這30萬元好處費也是理所當然的。
而魏威之所以一下給30萬元,是因為他知道這顆重磅炸彈足以把馬騰炸暈,更知道馬騰此後會心甘情願地為他服務。
這30萬元來得容易花得也容易。後來,這30萬元就被馬騰請客、吃飯、娛樂時花光了。
黑金交易,審視權力與金錢的天平
2006年1月12日,北京市西城區人民檢察院反貪局在對犯罪嫌疑人魏威進行訊問時,魏威交代了他向馬騰行賄人民幣30萬元的犯罪事實。之後,檢察機關在國家葯監局將馬騰抓獲,馬騰對受賄人民幣30萬元的事實供認不諱。此時的馬騰依然在專項辦工作,如果年輕勤勉的馬騰不是因為受賄而成為葯監局窩案中最小的一塊爛泥巴,他很有可能調入北京工作。
馬騰作為葯監局窩案中排名最後的一個被告人,享受了與鄭筱萸、曹文庄同等的待遇。身高1.80米的馬騰站在法院的被告席上,在對自己受賄事實供認不諱的同時,馬騰和他的辯護人極力辯解的是:馬騰不具有國家工作人員身份,僅僅是從神威葯業公司借調到專項辦負責計算機信息錄入的一般工作人員,不具備藥品批准文號審批的職權,在主體及客觀方面與受賄罪的法定構成要件不相符。但是,法院認為,馬騰在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藥品註冊司專項辦從事藥品行政管理工作,屬於「刑法意義上的在國家機關中從事公務的人員」。馬騰在專項辦負責編排批准文號及報送審批工作,是代表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履行管理職責,具有負責某項公共事務的職務、職權。馬騰原單位的性質及其是否具有幹部身份、正式借調還是臨時借用、是否列入國家機關人員編製,均不影響依法認定馬騰系國家工作人員。
2007年7月5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判處馬騰有期徒刑13年,並繼續追繳馬騰犯罪所得人民幣30萬元,予以沒收。馬騰上訴后,被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審批經濟」、「權力尋租」是行業腐敗在醫藥行業的一種體現。因為很多企業要靠這些所謂新葯過日子,所以魏威之流就想方設法去賄賂官員,包括賄賂馬騰這樣的小卒子。據國家藥典委員會2007年1月9日出具的《說明》證明:馬騰從2002年10月起開始在專項辦領取工資、加班費、補貼、過節費等各種費用,至2006年1月止,在3年多的時間裡共領取112176元,但馬騰4年辛勤工作的收入,只有他受賄數額的三分之一。
30萬元擱在誰身上都不是個小數目,馬騰憑什麼收得心安理得?我們幾乎不需要推測就可以斷言,這種「權力尋租」下的「黑金交易」,早已被馬騰看在眼裡並深入內心。不然馬騰和魏威都不會用「輕描淡寫」的口氣提到這30萬元的。
也許是因為曹文庄牽出了馬騰,也許是魏威牽出了馬騰。但不管是誰牽出誰,重要的是他們都落入了法網,這是一件好事情。在以往的反腐敗案例中,通常是拔出「小蘿蔔」帶出「大泥巴」,往往是由小人物入手揪出大貪官。但是,在葯監局窩案中卻一反常規,這種大人物咬出小人物、「大蘿蔔」帶出「小泥巴」的案例很少見。正因如此,我們才應該審視這個也許鄭筱萸和曹文庄都不一定熟悉的小卒子馬騰。
拔出蘿蔔帶出泥。由此看來,拔「蘿蔔」似乎成了帶出「泥」的必然過程和有效手段。我們「遺憾」地看到,當初向貪官們行賄的魏威、劉玉輝們,一旦被雙規、被逮捕,進去之後誰也「扛」不住,為了活命,為了從寬,即便原先是貼身的嘍啰、同氣連枝的鐵哥們,都一一「咬」了出來。只要成了「蘿蔔」,都會帶出一大堆「泥巴」的。
鄭筱萸已經伏法,曹文庄提起上訴被駁回,郝和平正在服刑。很顯然,拔出葯監局窩案中的這些「大蘿蔔」很不容易,清理「大蘿蔔」帶出的「小泥巴」同樣不容易。馬騰很可悲,這個並沒有多少權力的小卒子一下子收下30萬元賄賂都能心安理得,不能不讓我們感到震驚,在震驚之餘我們不免展開豐富的聯想。
但是,我們相信,不管多大的「蘿蔔」帶出多少「泥巴」,都應該毫不留情地清洗乾淨,如果放過這些「小泥巴」,天知道他們會滋養出什麼樣更大更壞的「大蘿蔔」。
馬騰的標本意義在於,一個小卒子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受賄30萬元而心安理得。那麼,受賄240萬元的曹文庄在法庭上號稱自己是大大的「清官」,就不足為奇了。因為在曹文庄和馬騰的意識中,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可以用金錢的數額來衡量的。曹司長受賄240萬元還是「清官」,借調人員馬騰受賄30萬元算得了什麼?
可怕就可怕在把自己的官位、權力和金錢的數額劃上等號,就像「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一樣。在今天,這已經不僅僅是馬騰這個小卒子的問題。
假藥出籠,葯企老總和官員聯手炮製
在葯監局窩案中,比馬騰地位更高的是李智勇和王國榮,他們也是被魏威和劉玉輝拉下馬的。他們落馬,與轟動全國的假藥案密切相關。
2006年8月25日,在「齊二葯」、「欣弗」事件之後,大到中國各大媒體和網站,小到全國各地晚報、電台、電視台,再次發布了一個令人心驚肉跳的消息: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向全國葯監部門和各醫療機構緊急發出國食葯監市函[2006]219號《關於「人蔘多糖注射液」等品種按假藥論處的函》,在這份需要廣泛傳播給大眾和醫療機構的函件中提醒廣大國民:諾氏吉林公司生產的人蔘多糖注射液等6種注射葯未經批准擅自改變給葯途徑,按假藥論處!
假藥!又是害人的假藥!而這些假藥正緩緩輸入老百姓的血液之中!
溶解到我們血液中的救命葯怎麼會突然變成假藥了呢?拔下針頭,老百姓憤怒了!
我們普通老百姓的憤怒,只有靠上槽牙與下槽牙緊緊咬合時發出的刺耳的咯吱聲表達,我們除了通紅的、恐懼的眼睛和汩汩湧出的無助的、悲傷的淚水,還有什麼?我們老百姓的憤怒方式只有咬牙切齒地「以頭搶地」!
國家領導人也高度關注。2007年1月24日,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聽取監察部關於國家葯監局原局長鄭筱萸嚴重違紀違法案件調查情況彙報,參加這次會議的還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紀委書記吳官正,國務院副總理吳儀、曾培炎、回良玉,國務委員周永康、唐家璇、華建敏、陳至立,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何勇。
如此高規格的會議研究討論「葯監局窩案」,是前所未有的。這次會議要求對鄭筱萸的違紀違法問題要徹底查清,依法嚴肅處理。在此之後的2月8日,國務院召開全國加強食品藥品整治和監管工作電視電話會議,國務院副總理吳儀以她習慣性的強硬口吻說:「食品藥品安全人命關天,怎麼能如此草率?!必須明確,對這種傷天害理的行為,無論涉及到什麼人,當刑則刑,決不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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