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系列情景我和莫迪凱都看在眼裡。我盡量不去盯著看,可是這種情況他們誰會在意是否有人在盯著他們看呢?
「風雪之後她們還將去哪兒呢?」我問道。
「誰知道呢?你為什麼不去問問她本人?」
這下子可將了我一軍,我還沒打算馬上就卷進去。
「你在特區律師協會裡很活躍嗎?」他問道。
「還可以,怎麼?」
「只是好奇而已,隨便問問。律師協會可為無家可歸的人做了不少無償的服務。」
他在引我上鉤,我可不打算上當。「我是處理重大案件的。」我驕傲地說,我也不是在撒謊。四年前,我曾幫助我們的一位股東為在德克薩斯州監獄的一個犯人寫辯護狀。我的公司就主張對其所有的同案犯提供無償性的服務,但是免費的工作最好別影響了營業額。
我們還在注視著那位母親和她的四個孩子,那兩個兩三歲的孩子先吃餅乾等候湯涼下來,那位母親有時很冷漠,一動不動,有時好像很驚恐。
「她現在有地方去或有地方住嗎?」我問道。
「很可能沒有。」莫迪凱冷淡地說,他的兩隻大腳在桌子底下晃來晃去,「就拿昨天來說吧,等在緊急避難所避難的人就不下五百號。」
「尋找緊急避難?」
「是的。市政府有一個避寒所,溫度降到冰點以下時就開放。那個地方對她來說可能是個去處,不過到今天晚上那裡也一定早就滿員了。天氣如果暖起來,那個避寒所就會關閉的。」
那位助廚的志願者得回去了。由於我住得最近,又沒有什麼事情,我就接過他的工作。莫迪凱製作三明治,我就切芹菜、胡蘿蔔、洋蔥,切了整整一個小時,我的工作是在多利小姐密切監視之下做的,多利小姐是這個教堂的創辦人之一,十一年來她一直負責為無家可歸者提供食品,廚房是她搞起來的。我能在這裡幹活是我的榮耀。她說我的芹菜切得太長了,我立刻改正了這一缺點。她的圍裙又白又乾淨,連一個污漬都沒有,她對自己的工作充滿自豪感。
「你常常見到這些人嗎?」我問她。我們站在灶前,一陣爭吵聲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這時莫迪凱和牧師走過去平息了這場爭吵,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從未見過,親愛的,」她一邊用毛巾擦著手,一邊回答道,「這真令人不忍目睹,但一句諺語說得好,『能讓窮人吃上飯的人是幸福的人,』正是這句話支持我這樣做的。」
她轉過身去,輕輕地攪攪湯。「雞煮好了。」她沖我說道。
「雞好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你把雞從爐子上端下來,再把湯倒進鍋里。等雞涼一會之後再去骨。」
看來給雞去骨還真有點技術性,特別是用多利小姐的方法。我給雞去完骨之後手被燙得厲害,實際上都燙出了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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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莫迪凱領著我爬上一段漆黑的樓梯去休息室。「當心腳下。」他說,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們穿過幾道門才來到教堂的高壇。室內很暗,因為到處都是睡覺的人,他們蜷縮在長椅上,打著鼾,長椅的底下也躺著人,母親盡量使孩子安靜下來。他們擠在坐席間的通道上,所以我們在向佈道壇走去時真是舉步維艱,唱詩班的廂席也都讓這些人佔滿了。
「能這樣做的教堂為數並不多。」當我們站在祭壇桌子旁邊望著一排排的坐席長椅時他小聲對我說。
我可以理解他們為什麼不願意這麼做。「如果趕上禮拜天怎麼辦?」我也小聲問他。
「那要看天氣情況,教士是我們的人。他有時會取消禮拜,也不會把這些人趕走。」
我不太明白「我們的人」是什麼意思,但我感到這不會是什麼俱樂部成員的意思。我聽到天棚在咯吱咯吱地響,我意識到我們上面還有一個U型的樓廳。我眯起眼睛又凝視著一群人在長椅的上上下下躺著。莫迪凱也在看著。
「有多少人……」我喃喃地自語道,沒辦法不去想這些事。
「我們從不去查數,只是讓他們吃上飯,有個地方避難。」
一陣風吹來,把窗子吹得直響,這裡要比地下室冷多了。我們踮起腳從人的身體上一點一點邁過去,從風琴邊上的一扇門穿過,離開了。
已經接近十一點了,地下室里還是擁擠不堪,但是排隊領湯的人已沒有了。「跟我來。」莫迪凱說。
他拿起一個塑料碗,端著讓一個志願服務者給他盛些湯。「讓我看看你的湯做得怎麼樣。」他笑著說。
他坐在一群人圍坐的摺疊桌旁,臂肘和那些流浪漢都碰到一起,一邊吃著,一邊談笑著,好像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我可不行。我也喝著湯,多利小姐的手藝可真不錯,湯的味道很好。但是我總也不能忘記這樣的事實:我,邁克爾-布羅克,一個盂菲斯和耶魯大學的畢業生,又在德雷克和斯威尼律師大廈任職的富裕的白人,現在竟坐在特區西北中部的一個教堂的地下室里,同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在一起,我也曾見過一個白人面孔,是個中年人,一個醉鬼,他吃完后就不見了。
我可以肯定,我的汽車准早已不見了。這樣的天我在外面待上五分鐘都受不了,不過我向莫迪凱保證過,我要同他在一起堅持到底。什麼時候離開,怎麼離開,都由他說了算。
「這湯真不錯。」他說,「湯的味道,」他解釋說,「各有不同,就看你放什麼材料,而且做法各地也不一樣。」
「我前幾天在瑪撒餐桌那兒吃的是麵條。」坐在我右邊的一個人說道,他的臂肘幾乎碰到了我的碗。
「麵條?」莫迪凱問道,他裝作不信的樣子,「你的湯里還有麵條?」
「是的,一般一個月左右吃一次麵條,當然現在許多人都知道這件事,所以,擠上餐桌並不容易。」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我可以看到他的眼睛閃現出一絲喜悅。一個無家可歸的人為沒能得到一頓可口的施捨而感到悲哀讓我感到有點滑稽。擠上餐桌可不容易,從喬治頓的朋友那裡我聽到過多少次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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