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旅館的七把鑰》 - P5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厄爾 德爾 比格斯 作品,第5頁 / 共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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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昆比,」馬吉先生大笑,「你逗我玩兒。你覺得我呆不住。你等著瞧吧,實話對你說吧,我對隱居生活如饑似渴。」

「隱居生活倒沒什麼,」昆比先生答道,「但隱居不能每天給你變出三頓飯來。」

「我心中充滿渴望,」馬吉說,「亨利·凱怕特·洛奇一定會噙著淚水來找我。看見過這位參議員那副模樣嗎?沒見過?讓他流淚不是件容易事,我一定要成功。我一定要在這山上探索到人的內心深處,把我的發現寫出來。不再寫夜半槍聲,只有靈魂的冒險。你明白嗎?對了,這是二十美元,是你第一周照顧紐約堂吉訶德的報酬。」

「什麼堂吉訶德?」昆比問。

「堂吉訶德是個西班牙小夥子,」馬吉先生解釋說,「他神志有點錯亂,全國到處跑,隆冬季節寄住在避暑療養地。」

「西班牙人就是那德性。」昆比說,「留神壁火,我明天一早上來。」他把馬吉給他的鈔票塞進兜里。「我想沒人會幹擾你的隱居,至少我希望如此。晚安。」

馬吉也與他道了晚安,聽著他下樓時咚咚的皮靴聲和大門關上時的聲響。他站在窗前目送著看守人走上下山的小路,那人沒有回頭,消失在白雪皚皚的夜幕之中。

馬吉先生脫去大衣,用它使勁煽著壁火。發紅的火苗映照著他強壯的滑稽的大嘴和他的一雙笑眼。接著,他在七號套間半昏半暗的光線下,把旅行袋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四處擺好。他還把幾本新雜誌和幾本書放在桌子上。

而後馬吉先生在爐火前的皮椅子上落座,屏住呼吸。他終於來到了這裡。他和海爾·班特利在四十四街那傢俱樂部里琢磨出的胡思亂想當真實現了。「隱居,」馬吉當時曾大喊道。「去百慕大,」班特利提議。「大不了是海水、飯店服務員和度蜜月的!」一心想獨處的馬吉譏誚地說。「去南方找個過冬的地方。」班特利又說。「每個角落都藏著調情的姑娘!」馬吉說。「那就躲進你誰都不認識的鄉村小鎮。」「出不了一刻鐘人人都會知道你是誰。我必須找個沒人的地方,夥計!沒人的地方!」「禿頭旅館,」班特利高聲叫道,「我說,比利——聖誕節住在禿頭旅館——簡直就是隱居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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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來到了這裡。此處就是他尋覓到的隱居生活。馬吉先生慌亂地朝四下望望,灰眼睛里的笑容消失了。疑慮第一次朝他襲來。所有的好事能落在一個人的頭上嗎?一種墓地里的死寂倏然降臨。他想起有人由於孤獨而變瘋的故事。還有比這兒更孤獨的地方嗎?陽台上風聲呼嘯,颳得窗子吱吱作響。他的門前是一座黑乎乎的大山谷,夏天回蕩著男女遊客的歡快笑聲,此時則像魯賓遜還沒有登陸的那座孤島。

「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馬吉先生重複著說,「要是在這兒我還不能進行思索,我就是沒有這份天資了。我肯定能。我要干出個樣兒給那些悲觀的批評家老朽們看看!我不知紐約人現在正在幹嗎。」

紐約!馬吉先生瞥了一眼手錶。八點整。大街上正是燈火輝煌的時候。人群正從餐館走向劇院。霓虹燈招牌在長長的天空中閃耀出誘人刺眼的廣告;窄馬路上瀰漫著計程車噴出的汽油煙霧;百老匯和四十二大街的交通警為了掙錢吃飯正在拚命地工作。馬吉起身在房間里踱起步來。紐約!

也許他房間里的電話正在鈴鈴作響,打電話的人只能與擺在陰影中的孤挺花交談了,因為比利·馬吉正獨自一人坐在禿頭山上的沉寂之中。幾乎沒人知道他離開了紐約。這是紐約人傻乎乎地擁向位於廣場的劇院的夜晚,雖說傻卻熱鬧非凡而充滿狂歡氣息,因為海倫·福克納也會在那裡露面。這是在俱樂部宴請凱利的夜晚。這樣的夜晚充滿誘人的消遣。

馬吉先生拿起一本雜誌。他納罕過去的人們是如何在蠟燭下閱讀的。他不知他們會不會覺得他寫的故事不值得讓他們費眼神兒。他還琢磨著為了永遠堵住那些嘲弄他能力的人而寫一部曠世之作,是不是非要與世隔絕?

與世隔絕!與他作伴的唯有噼啪的爐火、怒號的北風和他手錶的滴答聲。他踱至窗前,朝山下幾盞朦朧的燈光望去,它們象徵著上埃斯基旺瀑布鎮的存在,商會館就坐落在其中。那個在昏暗的小候車室里凄惻哭泣的姑娘也住在那裡。她只有三里路遠,想到此馬吉先生又興奮起來。他所呆的地方畢竟不是荒島。

然而他現在卻是痛苦地孑然一身,獨自住在一所充滿呻吟的大房子里,這裡就是他的家,直到他能夠攜帶著他的傑作返回那座不夜城。那將是一部何等的傑作啊!它就像一把外科大夫的手術刀,將把人們的心臟剖開。沒有編織的情節,沒有——

馬吉先生停止了冥想,因為他房間里的電話分明在一片死寂中尖聲叫了起來。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心跳遽然加速,眼睛定定地盯住牆上的電話機。這是部屋內電話,他知道只有通過底下大廳里的交換機它才能出聲。「我已經快發瘋了,」他說,伸手摘下話筒。

一句模糊的聲音,繼而是電磁聲,然後咔答一聲沒了動靜。

馬吉先生推開門,走進黑影里。他聽見樓下傳出說話聲。他悄聲地走到樓梯平台處,朝樓下的辦公室張望。一個年輕人坐在電話交換機旁。藉助一支蠟燭微弱的光線,馬吉先生看到那人的穿著花里胡哨。一支蠟燭立在保險柜上,保險柜的門則洞開著。馬吉先生在黑暗中貓腰伏在樓梯上等待著。

「喂,」小夥子說,「這玩藝兒怎麼擺弄?除了右邊的栓,我所有的栓都試過了。喂——喂!我要個長途——萊頓,西二八七六號——找安迪·魯特先生。小姐,能不能接通他的電話?」

又是一陣長時間的等待。燭光僻啪作響。年輕人在椅子上顯得焦躁不安。最後他又開了口:

「喂,安迪?是你嗎,安迪?有什麼好消息?安靜的像墓地。我要不要關店兒?沒問題。下一步怎麼辦?哦,我說,安迪,我非死在這兒不可。你冬天住過這種地方嗎?我不能——我——哦,要是他是那麼說的話。可以,我本來可以干。但不行了,我不能再忍受了。把我的話告訴他。轉告他一切都很好。是的。好吧。好,晚安,安迪。」

他從交換機旁扭過身時,馬吉先生輕輕地拾階而下朝他走去。年輕人大叫一聲,一步衝到保險柜前,將一個包裹扔進去,「嘭」一聲把門推上。他將保險柜的門把兒擰了幾擰,然後轉過身來面對著馬吉先生。馬吉見他手裡握著個發亮的傢伙。

「晚上好。」馬吉先生熱情地說。

「你在這兒幹嗎?」年輕人瘋狂地喊道。

「我住在這兒,」馬吉先生安慰他說,「你不想去我的房間坐一坐?就在樓梯上頭。屋裡生了火。」

小夥子瘦削的鷹臉上爬上了一抹身著奇裝異服的人所特有的自信。他把左輪槍塞進口袋,臉上露出譏笑。

「你嚇了我一跳,」他說,「你當然是住在這裡。其他客人也都在嗎?今天誰贏了網球賽?」

「你挺愛開玩笑,」馬吉先生也笑了,「愛開玩笑好。今晚我正需要一位性格活潑的人作伴。上樓吧。」

年輕人疑心地四下張望了一下,他的尖鼻頭似乎嗅出了什麼騙局。他點點頭,擎起蠟燭。「好吧,」他說,「但你得在前頭走。你認識路。」他將右手插進裝左輪槍的口袋裡。

「你能光臨我簡陋透風的房子,我深感榮幸。」馬吉說,「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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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上樓梯,打扮入時的小夥子緊跟在他身後,邊走邊惶恐地朝周圍張望。他們竟然能平安無事地走進馬吉的房間,這似乎令他感到吃驚。馬吉先生將一把扶手椅放在壁爐前,遞給他的客人一支雪茄。

「你一定很冷吧,」他說,「坐在這兒。正如作家在小說里說的,『一個不吉利的夜晚,陌生人』。」

年輕人接過雪茄,說了聲「謝謝」。他走到通往過道的門前,把門推開一尺來寬。他開玩笑地解釋說:「我怕咱倆聊起來沒完沒了,聽不見早餐的鈴聲。」他坐進椅子里,對著蠟燭點著了雪茄。「我說,許多事很難預料,是不是?我往古老的禿頭山上爬時心裡想,相比之下,撒哈拉沙漠都比這家旅館舒適。可是你在這裡卻顯得舒坦自在,賓至如歸,好像住在哈雷姆區的一套公寓里。真是不好說呵。現在想聽什麼?我的經歷?」

馬吉先生對他說:「你可以講講為什麼闖入一個想在禿頭旅館過隱居生活的人的領地。」

陌生人注視著馬吉先生。他的目光不僅是看,還在揣摩、估量和進行分類。馬吉先生笑著迎住他的目光。

「闖入領地?」年輕人說,「我是不會跟一個抽高級雪茄的人爭吵的,不過有一點我沒有弄明白。到底闖入領地的是誰?你,還是我?」

「我在這裡的權利是無可爭辯的。」馬吉先生說。

「無可爭辯言之過重,」小夥子答道,「也可用於我的權利上。我們爭吵也沒用,所以還是不談此事為好。解決了這一點,我就可以講給你聽為什麼你今晚在這裡能見到我這個遠離人群的人。你有眼淚嗎?你會需要眼淚的。這是個動人的故事,牽扯到一家男子服裝店、一顆信任的心和一個美貌的女人——她美的無與倫比,但卻假情假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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