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旅館的七把鑰》 - P8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厄爾 德爾 比格斯 作品,第8頁 / 共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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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但先生們,我對我們心臟中的那條毒蛇——美國報界——沒有好感。此刻我不想花時間抨擊報紙。我正為一家品味高雅、發行量不大的周刊撰寫一篇這方面的文章。我現在只想說說後來發生的事。第二天,一家晚報的頭版登出了我的一張大照片,並惡毒他說這就是那個聲稱『一個用過氧化氫染成金髮的女郎勝過千百萬個鼓吹婦女參政的婦女』的伯爾頓教授。」

「是的,他們就是用這樣可怕的字眼兒把我的話傳播出去的。他們在刊登那條消息的時候,我壓根兒就不知道用過氧化氫染成金髮的女郎為何物。無疑,我表示了抗議。不過我不啻是蚍蜉撼大樹,世人的怒火一齊向我噴來。譴責我的電報、社論和信件如洪水一般,幾乎將我淹沒。狠獃獃的女人在路上攔住我,在我眼前揮舞著雨傘。甚至我妻子也不再理我,說儘管她不必讓我贊成她的關於婦女參政權的觀點,但她認為我至少不該公開讚美一個在歌舞劇大合唱中常見的女人。大學校長也給我寫了個條子,讓我在發表言論時要謹慎小心。我——塞德斯·伯爾頓,世界上最最保守的人,還需要謹慎小心!」

「然而抨擊我的言論仍是連篇累牘;婦女俱樂部依舊舉行會議批判我;絡繹不絕的記者照樣闖入我的生活,逼我進一步發表我的看法,並讓我指出歷史上最偉大的十位金髮女郎,等等等等。昨天,我覺得我再也忍受不了了,於是決定出走,直至被人們忘卻為止。『可是,』他們對我說,『無論是天空或海洋,不管你去哪兒記者都能找到你。』我的老朋友約翰·班特利是禿頭旅店的老闆,我跟他談了此事,他便好意地給了我一把旅店的鑰匙。」

老頭兒頓住,用一塊絲綢手帕揩了揩他的禿頂。

「先生們,」他說,「這就是我的故事。這就是為什麼你們在這個寒冷的十二月清晨在禿頭山看到了我。出於同一原因,如今孤獨對我來說沒有恐怖,流放沒有悲哀。這也是為什麼面對你們的手槍射擊,我毫不畏懼。讓我再次重申,對於開槍一事我不會記仇。你們打破了一頂新的圓禮帽,即便一所名牌大學教授的薪水也買不了幾頂這樣的帽子。不過我完全原諒你們。套用一位詩人的話:為了逃避誹謗,面對大炮我也在所不惜。」

伯爾頓教授朝四周睿智地眨眨眼。布蘭德先生在椅子上已昏昏欲睡,但馬吉先生卻表現出極大的同情。

「教授,」他說,「對你遭受到極大的委屈,我深表同情。我敢擔保,在這兒你絕對見不到記者,而且黃色報刊在發掘下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時,很快就會把你忘掉。我和布蘭德先生也想簡要地陳述一下促使我倆來到這家旅店的前因後果——」

「簡要正合我意,」布蘭德插嘴說,「然後我就可躺在我那個厚厚的褥子上去了。我可以大致說說我的故事,明天再補充細節。不久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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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利·馬吉打斷他的話。他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滑稽有趣的妙主意。為什麼不試一把?他竊笑著,但表情卻異常嚴肅。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先講我的故事。」他說。

服飾商嘟囔了一聲。教授點點頭。馬吉先生定定地看著布蘭德的眼睛,強忍著沒有笑出聲,開口說:

「不久前,我是萊頓市的一個男子服飾用品商。我的名字,讓我再說一遍,叫馬吉——威廉姆·馬吉。我按照雜誌上的服裝式樣為萊頓的花花公子們選配衣服,至於領帶嗎——」

布蘭德先生睜大狡黠的雙眼。他直起腰板,花被子襯托得他俗艷不堪。

「我說——」他說。

「請不要打斷我,」馬吉先生溫和地說,「正如我所說,我是個幸福的、無憂無慮的服飾用品商。後來——她闖入了我的生活。她名叫阿拉貝拉。啊,教授,你那位金髮蜷曲得像金絲一樣的姑娘,即使她在我面前也無法與阿拉貝拉媲美。她——她的臉蛋——連最了不起的辭典編纂家也找不出描繪的辭彙。而且她的心對你是那樣的忠誠,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馬吉先生喋喋不休地說下去。服飾用品商眼看著自己的身份和悲慘遭遇都被幽默的馬吉盜去,便只好陰沉著臉躲在被子里。馬吉先生小心翼翼地一直講到那個來自澤西城的小夥子的出現;他繪聲繪色他講到服飾用品商為了美麗的阿拉貝拉而進行了決鬥。他越講勁頭越高。他講的許多細節布蘭德先生都沒有提到。他把悲劇的高潮描繪得極為凄惻動人;暗示自殺的信他也把全文念了出來。接著他講到他如何再次增強了勇氣,如何拋棄了自殺的膽怯心理,決心冒險活下去。他終於講完時嗓音由於激動而變得干啞。他用眼角的餘光得意地朝布蘭德瞥了一眼。那位先生正若有所思地盯著熊熊燃燒的木頭。

「你下定決心活下去做的很對,」伯爾頓教授說,「你的頭腦很明白,祝賀你。也許若干年以後你就會意識到,就算你真娶了阿拉貝拉,你也不會覺得生活之路鋪滿了甜蜜和玫瑰花。她水性楊花,不值得你愛。很快你就會把她忘掉。年輕人——啊,年輕人甩掉悲哀就像甩掉一件斗篷似的容易。對我來說這個比喻就不適用了。呃,那個——裹著被子的先生,他也有一個故事吧?」

「是的,」馬吉先生笑道,「現在該聽裹著被子的先生講了。他也有故事嗎?如果有的話,是什麼故事?」

他幸災樂禍地望著布蘭德的眼睛。他編造的故事被竊走了,看這個服飾用品商怎麼辦。他會不會憤怒而起,大肆譴責盜走他的阿拉貝拉的人?布蘭德先生也沖馬吉莞爾一笑。他站起身,做出了馬吉先生意想不到的舉動。

布蘭德先生沉靜地走到桌旁,抄起上面擺著的一本暢銷小說。封面上是一個貌可傾城的美女圖片。

「看到這個女人了嗎?」他問教授,「是個讓男人躁動不安的女人,是不是?就算是這個凍得渾身發抖的服飾用品商也得承認,阿拉貝拉與她相比,就像是一幅陰雨天的下午掛在你祖母家客廳里的一張褪色的石印畫而已,黯然無色。你知不知道,教授,這類圖片是怎樣把小說推向競爭激烈的市場的?不知道?那好——」

布蘭德先生接著說下去。馬吉先生仰靠在椅背上,津津樂道地聽著。別人偷他的故事,他不會感到絲毫懊惱。他是個有幽默感的人,從而他的對手覺得攻擊他的努力不至白費。馬吉扮演著心中充滿悲傷的服飾用品商的角色,仔細傾聽著。

「我過去就畫這樣的女人。」布蘭德對頗為茫然的教授說。他解釋著他的美女畫如何使許多小說家購買了小車在公路上兜風。當他講到小說家們圍堵乞求他時,他憑藉著想象力恣意發揮。他說,有一位竟開著飛機找到他的公寓。

「瞧,教授,」他說,「我們現在是同舟共濟,都在躲著寫文章的。一個一輩子賣領帶的人無法真正理解我們的際遇。你我之間存在著某種契合。你知道么,我朝你開了一槍以後,覺得和你有種親近感,所以我就沒再射擊。我倆會成為不錯的朋友——我從星座上能測出來。」

他頗為深情地握住老頭兒的手搖了搖,然後走開,偷偷朝馬吉先生投去得勝者的目光。

比較文學教授緊鎖眉頭。他先後朝兩個年輕人各掃了一眼,又掏出手絹揩擦發亮的禿頭。

「你們講的事都很怪。」他若有所思地說,「一個六十二歲的人——尤其是長期生活在平庸的大學圈子裡的人——無法與年輕人的敏銳相比。我就不行,不過,這無關緊要,雖然你們講的事怪怪的。」

他讓馬吉先生陪他走到過道,尋找一張床,以便讓他度過僅剩下幾個小時的夜晚。大衣和小地毯都被用來當了床墊,布蘭德先生也高興地在一旁幫忙。

「我要是看見報社記者,」他離開時安慰教授說,「可就不止光打他們的帽子了。」

「謝謝,」老頭兒愉悅地答道,「你心眼兒不錯。明天我們再好好聊,晚安。」

兩個年輕人走出來站在廳堂過道上。馬吉先生壓低嗓門兒說:

城市假期 Amocity!

  

「原諒我偷走了你的阿拉貝拉。」

「歡迎你把她帶走,」布蘭德說,「反正我已經開始煩她了。」他靠近馬吉,後者借著從七號房間透出來的昏暗光線瞟了一眼對方的表情,於是意識到儘管這個年輕人想掩飾自己,他內心深處卻充滿憂慮。

「看在上帝的面上,」布蘭德高聲說,「告訴我你是什麼人,在這兒幹什麼?就說一句話,告訴我。」

「就算我說出來,」馬吉先生答道,「你也不會相信我。讓無關緊要的事實等到明天再曝光吧。」

「不管怎麼說,」布蘭德一隻腳踩在最頂端的樓梯台階上說,「有一件事是不言而喻的,即我倆相互不信任。分手前我送你一句話,今晚不要下樓來。我有槍,我可敢射擊。」

他頓住,臉上掠過一抹惶恐的神色,因為他倆都聽到樓上有輕微的腳步聲,接著咔嗒一聲,彷彿一扇門被輕輕關上了。

布蘭德輕聲說:「這家旅店的鑰匙比一座禁酒城裡一個文學沙龍的鑰匙都多。而且我想每把鑰匙都派上了用場。記住,不要下樓。我已提醒了你。否則被阿拉貝拉拋棄的羅密歐身上就會吃一粒子彈。」

「我不會忘記你說的話,」馬吉先生說,「我們要不要上樓看看?」

布蘭德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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