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頭旅館的七把鑰》 - P19

 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厄爾 德爾 比格斯 作品,第19頁 / 共5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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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捲入了令人難解的混亂之中,」教授說,「我不曉得你在這混亂之中處於什麼位置。但我估計你知道正在發生著什麼,而我卻蒙在鼓裡。我腦子遠不如過去好使了。」

馬吉先生遞給他一支雪前,說:「你要是以為,對這個『捉迷藏』的把戲我了如指掌,就大錯特錯了。說實話,我像你一樣懵懂無知。」

教授笑笑。

「也是,」他以一種不全相信的口氣說,「也是。」

他開始津津樂道他講起詩人喬叟的詩律。倏然有人敲門,隨後盧·邁克斯先生伸進他那顆不招人喜歡的頭。

「他們派我坐在過道上,」他說,「監視布蘭德聽見的那個四處亂跑的鬼魂。由於我生性愛熱鬧,所以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希望坐在你們的門口。」

「悉從尊便,」馬吉答道,「這兒有把椅子。你抽煙嗎?」

「謝謝。」邁克斯先生把椅子放在七號房間門口的邊上,坐下。從那一位置,他可看到馬吉房間的全景以及樓梯口。他用黃牙狠狠將雪茄的一端咬去。「別讓我打斷你們的話,先生們。」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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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正在談論喬叟的詩體,」教授平靜地說,「馬吉先生——」

教授又用平穩的聲調侃侃而談。馬吉先生仰靠在椅背上,對這場戲劇舞台的布置露出愉悅的微笑:邁克斯先生在煙霧繚繞中守衛在門口;市長和布蘭德先生在樓下辦公室里守候在電話交換機旁,等待著電話閃光,以告知他們外界有人要與禿頭旅館通話;黑暗中有個神秘的人物躥來躥去;一個漂亮的姑娘即將要讓盲目信任她的馬吉先生為她幫忙。

教授枯燥乏味地絮叨著。其間馬吉先生打斷他一次,誘引盧·邁克斯加入了談話,因為他從窗外的光線中,看見車站的女子匆匆溜到了陽台上,自白的雪花飄灑在她的金髮上。


第08章 猜疑的故事


一個小時過去了。邁克斯先生認為一支上乘雪茄的確可以撫慰心靈,便又從馬吉手裡接過一支。教授兀自說著。顯然喬叟是他青睞的詩人。他又開始引用演講詞。馬吉先生想象著他坐在講壇上,身旁放著一個白色大水杯。

他說話時,馬吉先生研究著他沒有被鬍子遮掩的那部分書卷氣十足的面龐。在這個怪異事物層出不窮的謎團中,比較文學教授塞德斯·伯爾頓到底扮演著什麼角色?他來禿頭旅館的目的何在?對於旅館里人員的迅速變化,他為何顯得無動於衷?而馬吉先生卻感到應接不暇。教授對周圍發生的變化泰然處之,就像他從早餐盤子里拿起一個葡萄柚似地安詳。當天早上,馬吉先生出於試探的目的,將他暗示為謀殺的嫌疑,可老頭兒竟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禿頭旅館充滿怪異人物,而教授亦是怪異人物之一。馬吉先生暗忖:打個比喻,即使羅馬在他身邊燃燒,教授也能安之若素地大談特談他的喬叟。這令馬吉百思不得其解。

邁克斯先生趁教授講話時大聲打了個哈欠。

「有一次我和一個德國人下過棋,」他說,「還有一次聽過一場關於凈化政治的演講,但都沒有我現在乾的這活兒枯燥。」

「抱歉,」馬吉說,「我們使你感到乏味。」

「沒什麼,」黃臉邁克斯說,「我剛才坐在這裡時在想,人們為何要相互猜疑呢。我一直認為,如果沒有猜疑,這個世界將是個不錯的地方。倘若猜疑長腿的話,十之八九猜疑的腿站不牢。」

邁克斯先生顯然想擁有講話權,伯爾頓教授於是欣然將它拱手獻出。

坐在門首的小瘦子若有所思地將夾在兩片薄嘴唇之間的雪茄翻轉幾下,繼續說:「說到猜疑,讓我想起一件事,是幾年前普埃夫羅·塞姆對我說的。這事既滑稽可笑,又凄惻悲慘。普埃夫羅·塞姆是彬彬有禮的君子,靠智力生活,是個頗有點子的人。」

「是個騙子。」馬吉直說出來。

「大概是那麼一種行業,」邁克斯先生承認,「不過你知道。他的朋友們都喜歡他。塞姆講給我聽的這個猜疑的事是這樣的。夏季驕陽如火的一天,塞姆在康尼島登上一條船,他想在一兩個小時期間把生意上的操心事暫且忘掉,在海灣里寧靜而舒坦地漂一陣,去去暑。於是他抓起一把輕便摺椅,擠過人群上到露天甲板,坐在了舵手旁邊,享受著江面上習習的微風。」

「塞姆對我說,他剛在那兒坐了有十來分鐘,一件最容易的扒活兒便主動送到他眼前了——」

「你說什麼?」伯爾頓教授問。

「就是容易到手的錢,像花園裡等待採摘的花朵。」邁克斯先生解釋說,「塞姆說這傢伙是個地道的鄉巴佬,他從塞姆眼前走過,直勾勾盯著甲板,看上面有沒有草穗兒。塞姆坐在那裡暗想,偶爾把生意上的事推開,出來小憩一下的機會來之不易,因此是否值得費力伸出手去掏那傢伙的腰包。他正為此而猶豫不決時,那個土包子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遂解決了塞姆的問題。」

「他對塞姆說,他進城來是為了看大街上的風景的,想暫時把在家種櫻桃樹的活兒忘掉。『不瞞你說,』他告訴塞姆,『沒有哪個騙子能讓我上鉤兒,我這人太聰明。』他說。」

「『我敢打賭你很聰明,』塞姆笑著對他說,心想這條魚就要上鉤兒了。」

「『是的,先生,』鄉巴佬說,『誰也甭想騙我。大老遠我就能認出來誰是騙子,我的眼特尖。有個人在市政廳公園湊到我跟前,想向我兜售採礦股票。我對他說的話我估摸他這會兒也沒緩過勁兒來,告訴你吧,他們休想騙我馬克·丹南。』他說。」

「塞姆對我說聽到他的名字后,他便往椅子上一靠,盯著那個鄉巴佬,暗自吹了聲口哨。許久以前,塞姆住在佛蒙特州的里茲巴羅鎮,他穿著個吊帶褲在街上跑來跑去地玩耍,和他一起玩兒的一個孩子好像就叫馬克·丹南。塞姆說他仔細打量著那個來自叢林的傢伙,回憶起他曾跑來跑去地朝老天爺喊叫,說他需要一個保護人,於是塞姆猛然悟到此人正是馬克·丹南。塞姆對我說,他頓時激動得心裡要崩開一般,極想伸出雙臂抱住那個人。」

「『你是佛蒙特里茲巴羅的馬克·丹南,』塞姆叫道,『沒錯。咱倆曾一起在弧光燈下玩耍——你不記得我了嗎?』」

「可塞姆說那傢伙只是定定地直視他的眼睛,緊繃著嘴說:『我想你下一句該問我弟弟喬治怎麼樣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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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兒有叫喬治的弟弟?你這個白痴!』塞姆大笑道。塞姆對我說他當時琢磨著要請他老朋友馬克大吃一頓,使之在里茲巴羅傳播開來,成為佳話。『馬克,你這個壞小子,』他說,『你不記得我了——不記得曾和你一起玩鬧的塞姆·彭斯了?我一八九二年還拐走了你的女朋友。你忘記了在里茲巴羅的那些日子?』塞姆對我說他當時心潮澎湃,記憶的閘門一下子打開,沒想到一生中還能邂逅一個過去的小夥伴,令他欣喜若狂。『你還記得小時候的塞姆·彭斯吧,是不是?』他又問了一遍。」

「可這傢伙冷若冰霜地又看了一眼塞姆,說:『你很精明,先生,可你騙不了我。不,在馬克·丹南身上你要不了任何花招。』」

「『可是馬克,』塞姆說,『我敢向一切上帝發誓我就是從前那個孩子——我是塞姆·彭斯。你還想要什麼證據?你記得老埃德華·海伍德嗎?他在郵局對面開一爿雜貨店,那傢伙從來不擦窗戶,我還記得呢。還有我們上六年級時教我們的亨特爾小姐?——那個女人個頭不高,長著一雙無精打採的灰眼睛,一顆門牙掉了一半。還有那個你對她特好的小女孩兒?薩拉什麼來著?等等,我非想出來不可,薩拉——薩拉——薩拉·斯考特。你跟她結婚了嗎,馬克?還有老拉菲·伯金斯?你不管什麼東西壞了需要修理,都可以去找他。他一身關節炎,拄著拐杖,嗓子又尖又細,不管是不是他的事,他都好發號施令。天,馬克,這些我都記著呢。上帝!』塞姆說,『你還需要什麼證明呀!』」

「可這個鄉下笨驢只是上下打量塞姆,審慎地說:『你這些事都知道實在是了不起,了不起。但你糊弄不了我,』他說,『你糊弄不了馬克·丹南。』」

邁克斯先生暫將他的敘述頓住。禿頭旅館的辦公室里又傳來說話聲。有個聲音是市長的,又大又氣忿。邁克斯先生顯然為了掩蓋樓下的動靜,又興緻勃勃地說了起來:

「先生們,塞姆覺得要是不能說服那傢伙有失面子。他對我說他這輩子還沒有遇到過比讓馬克·丹南承認他倆相識更讓他著急的事。那天下午烈日當頭,他上船是為了休息的,可他解開衣領,開始說服馬克。他對馬克·丹南說出了建造衛理公會教堂時共用了多少塊磚,當時里茲巴羅的『公民』報對此曾有過報道。他說出了馬克的妹妹在1890年春天的一次學校演出時所朗誦一首詩的名字。他說出了馬戲團到里茲巴羅表演時的舞台地點及周圍的所有標識。他列數出除他們家之外的里茲巴羅鎮的所有居民的名字,他還說他曾為嬰兒洗禮,主持人們的婚禮,還為死者念送葬詞。而那個森林中來的土包子依舊坐在那裡,張著嘴,說:『我弄不懂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你們紐約人比我想像的要狡猾得多。可你騙不了我。你不是塞姆·彭斯。嘿,我和他一起上過學。』」

「這時他們已快駛近康尼島,」邁克斯先生說,「塞姆的臉漲得紫紅,兩頰流著汗,他像放機關炮似地一一曆數著發生在里茲巴羅的事,但馬克·丹南兀自坐在那兒,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於是他們登上碼頭,塞姆幾乎要流出眼淚,心碎似地乞求說:『馬克,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把比爾·巴納比扔進游泳池裡,可他不會游泳,差點兒淹死?』然而他的老朋友依舊是目無表情。」

「在碼頭上,丹南向此刻已心痛欲絕、渾身虛弱的塞姆伸出一隻手,說:『你的確很精明,先生。我回里茲巴羅講講這件事,大家肯定聽得很開心。不過你到底遇到了個難對付的人,啊?不過多謝跟我聊天!』說罷他大模大樣地走了,撇下塞姆靠在欄杆上,從此失去了對人性的信任。『我希望有人能說動他,』塞姆對我說,『他這種人要是真被說動了,你說有家公司要在埃及金字塔的頂端造屋頂花園,他也照樣會買他們的股票。我原來可以騙他一把,』塞姆對我說,『但我沒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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