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美佐子也面露笑容。
美佐子著實沒想到他說的「改天」竟然會真的來臨,她以為那一定是句客套話。然而,晃彥四天後卻真的打電話到辦公室找她。
「你喜歡聽音樂還是看比賽?」
報上姓名后,晃彥冷不防地發問,美佐子措手不及。
「咦?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是問你有什麼興趣,喜歡什麼活動。既然要約你,去你喜歡的地方應該比較有趣。」
「啊……」美佐子這才發現晃彥在約自己。她心跳加速,自己也知道臉紅了。她往直明的方向偷看一眼,他正在位子上看資料。
「我跟父親說過了,說我改天會約你。」晃彥彷彿看穿了她內心的動搖,「所以你不用客氣。明晚有空吧?」
「嗯。」她猶豫了一下,答道。
「那麼,再次請問,你喜歡什麼?」
「啊,什麼都好。」
直明就在身邊,美佐子不禁壓低了音量。
晃彥稍作停頓后說:「那麼就去看音樂劇吧,那樣之後吃飯的時候也有話題。請你六點在公司前面等,我去接你。」
「啊,好……我知道了。」
放下話筒,美佐子依然心情激動。她看了直明一眼。直明似乎沒發現她表情有異。
次日晚上,美佐子和晃彥並肩而坐欣賞音樂劇,接著一起用餐。晃彥和直明說話的方式不同,但都頗善言談。他會從一個話題像樹枝般向外延伸,將一件小事講得精彩萬分。無論話題朝哪個方向發展,他都能展現廣博的知識,給人不同於一般富家子弟的印象。
晃彥不光自己口若懸河,也很擅長讓美佐子暢所欲言。美佐子平常言語不多,但在他面前,覺得自己好像都變得很健談了。
晃彥詳細地詢問她孩提時代和家人的事情,關於她的健康情形更是問得深入。美佐子邊說「我沒別的長處。就是身體非常健康」,邊想,醫生果然會對這方面感興趣。
飯後,晃彥送美佐子回家。她婉言推辭,晃彥卻說:「父親吩咐我一定要送你回家。」
原來直明也知道今晚的事。
在開車送美佐子回家的路上。晃彥對她說道:「醫生和企業站在敵對的立場。」
他的口氣斬釘截鐵,美佐子察覺這是幾天前的話題的延續。
「企業對人的身體不感興趣,無視人體健康,日益追求發展。結果醫生就得拚命幫企業擦屁股,這就像是一根根地重新種植被推土機摧殘的幼苗。」
「我懂。」美佐子說,「所以你想當醫生?」
「是。」晃彥回答。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說:「但比起推土機,最可怕的還是農藥。它不但會改變地貌,還會改變地質。有些地區是不管擁有多麼強大的權勢和財力都不該染指的。」
美佐子不懂他話中的含義,無法作答。他似乎也不期待美佐子有所響應。
就這樣,美佐子和晃彥的第一次約會結束了。
此後,晃彥每隔一個月左右就會約美佐子。有時一起看電影或舞台劇,有時則是單純地用餐。
如此交往約一年後,晃彥向她求婚了。在他們常去的咖啡店裡,他用像是邀她打網球的口氣說道:「對了,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美佐子倒不是沒料到晃彥會求婚,只是全然無法將此事當作現實來思考。他們的門第太懸殊了!雖說晃彥選擇了屬於自己的人生,但依舊改變不了他是瓜生家的繼承人這一事實。他和經濟狀況與家世都低於一般水平的美佐子無論如何都不般配,所以她始終認為,就算繼續交往下去,兩人之間的關係總有一天也會無疾而終。
因此,晃彥的求婚讓美佐子心生迷惘。「請給我時間考慮。」說完她就和他分開,各自回家。但結婚不是兒戲,並非只要有時間就能決定的事。
若從客觀角度來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姻緣了。然而,美佐子卻感到不知所措,最主要的原因即是她對晃彥的感情絕對稱不上愛情。當然,她不討厭他,甚至尊敬他,卻從未因為和他在一起而沒來由地雀躍不已,也從未不發一語便能心靈相通。這種心心相印的感覺不正是婚姻中最重要的部分嗎?
美佐子曾深愛過一個人。當時她還是高中生,或許是因為心智尚未成熟,那種刻骨銘心的感情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經歷。雖然因為種種偶然因素不能與他結合,但美佐子認為,愛上一個人就應該有當時那種心情,那完全不同於對一個人的廣博知識感到的驚嘆,或對一個人行動果決而感到的佩服。
然而,她最後還是應允了晃彥的求婚。沒有什麼決定性原因,而是有許多一言難盡的因素模糊地成形,讓她的猶豫漸漸消融。這些因素包括主張「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的朋友、沒有明說但希望美佐子點頭的雙親,以及世上一般的婚姻情形。如果要準確地形容她最後的心境,就是「沒有理由拒絕」。
於是大家都說,美佐子是麻雀飛上了枝頭變鳳凰。
直明咽氣后三十多分鐘,晃彥才出現。此時,病房裡已不見亞耶子的身影,只剩下美佐子和晃彥的弟弟、妹妹。
直明和平常一樣躺在病床上,毛毯蓋得好好的,只有臉上蓋著白布這一點和昨天不同。
園子仍跪在地上,趴在床邊哭泣。弘昌坐在離床稍遠的椅子上,頹然低垂著頭。美佐子站在門旁,神情恍惚地望著他們。
晃彥靜靜地打開門,走進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父親,霎時呆立原地。晃彥應該已經知道了直明的死訊,但親眼見到父親的遺體所受的打擊,和想象中的終究不能相提並論。
大概是聽到有人進來,園子停止了哭泣。她回過頭,用哭腫的眼睛瞪著長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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