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說的正在於此!一切過份周全了。你不覺得奇怪嗎?你想過沒有。會不會有人事先預謀好來誣陷他呢?」
「你這種推測離題太遠,會一事無成的。除非有什麼確鑿的事實自當別論外,光因為手續過份齊全就想否定二階堂是兇手,我不能同意。」鬼貫從正面反駁,他臉上的神情好象在說。事至如今,沒有必要再來討論了。
上面這兩個人所觸及到的事件,原來是指這樣一樁案件。
正好在一個星期之前—五月一日的中午,在青山〔青山是東京市內的地名。〕高樹町的一家高級公寓里,一個名叫籃本萬作的男子被殺。當時有一位客人來,他發現這一情況,嚇得臉色蒼白地跑進一層樓的公寓管理人房內報告。
於是公寓管理人慌忙奔上樓去察看,只見籃本的頸部扎著一條不太乾淨的毛巾;眼睛瞪著;露出紫黑色的舌頭;空拳緊握:身體早就變冷了。
按照慣例作了檢查,查明五斗櫥里的活期存摺被竊—這便成了與二階堂隆吉有牽連的第一個理由,因為隆吉正在為自己的結婚費用大傷腦筋。對於這一點,隆吉解釋說:「儘管為了結婚用錢的問題一時很傷腦筋,但我聽從了朱騖子的意見,決定結婚典禮從簡,不設宴招待客人,新婚旅行也打算只在外住一宿。所以這事已經不成為什麼問題了。」
第二個理由是:現場的桌子上有摻蘇打水的威士忌酒,由此可見兇手不是流賊而是籃本熟識的人。對於這一點,隆吉提出:「自己與籃本並不太熟,除了業務上的事以外,從未與籃本交談過什麼話,何況自己一次也沒有去過籃本所住的公寓。」此外,根據推測,兇手根本沒有用手碰過自己的杯子,兇手是看準籃本一時不留意而撲了過去的。
第三個理由是:根據新的刑法,物證在證據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所以警方仔細探查了留在現場的兇器—毛巾究竟是誰的?當查明毛巾的主人是籃本同一個科里的隆吉時,隆吉的嫌疑也就確定下來了。對於這一點,隆吉的臉色都變了,他辯解說:「雖說這條毛巾是我平時在單位里使用的東西,但是幾天前就不翼而飛了。」
第四個理由是:在隆吉辦公桌的右邊最下面的小抽屜底下,發現了隱藏著的活期存摺,就是籃本被竊的那一本。對於這一點,隆吉的回答是含糊其辭的。「這東西怎麼會放到抽屜里的,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隆吉的態度顯得有點強詞奪理,這就更給刑事警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第五個理由是:隆吉提不出自已「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據推斷,行兇的時間是在前天晚上九點鐘至十一點鐘之間。平時在這段時間裡,隆吉應該在自己又臟又小的公寓里看看書什麼的,可是唯有前天晚上他出去了,而且他對這一點所作的說明,有明顯的編造跡象。
「前天晚上,大概是九點鐘,有一個女子打電話來。這個女人在電話里說,『針生讓我轉告你,要你立即到『七葉樹』這家店裡去一下。』於是我換上衣服,慌忙離家趕去。」隆吉說道。
這個正處在青春期的青年,發色烏黑,前額短窄,還留著孩子的稚氣,他臉上的表情很認真。然而他越是認真,就越象早就預料到而將事先準備好的詞兒背一通似的,給人一種顯然是編造的感覺。他所說的針生,是朱騖子的姓。
「七葉樹?這是一家什麼店?」
「咖啡館。電話里說:『在靠近神保町的交岔路口,你到那兒馬上就能找到。』可是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我把十字路口的兩側和里側的房子挨著門面找過了,依然沒有。我走著找著,花了一個半小時,弄得精疲力盡,只好回家。第二天我碰到針生,問她是怎麼回事,針生說,她根本沒有託人打過這種電話。這時我才明白我是受誰的騙了。」
「你在路上沒有遇見過什麼熟人嗎?」
「沒有,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遇見過。」隆吉頗似懊惱地咬著嘴唇。儘管隆吉否認作案,警方還是把這件案子送呈檢察廳處理了。
「那麼,你是認為另外有一個人事先布置了圈套?」鬼貫問道。
猿丸慢慢地,簡直很有把握似地輕輕點了點頭,他的相貌沒有什麼特別,但是長著一對明亮深遂的眠睛,給人以富於理智的印象。猿丸和鬼貫不同,念的是經濟專業,要不是幹上了現在這一行,今天一定是某某公司的處長、科長一級的人物。二科的人都很用功,猿丸也不例外。前些時侯還看到他在複習凱因斯〔凱因斯(1883—1946),英國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的經濟學原理呢。
「那個人可能了解籃本被殺后我們就要發愁了。」猿丸說。這裡的「我們」當然是指偵查二科。
「這事可不許外傳噢,今年年初,我從一個熟識的貿易商人那裡聽來一件趣事—某宮廳經理部的一個年輕的會計科科員,乘著『凱迪列克』〔一種高級名牌轎車,是全世界最大的芙國通用汽車公司出產。英文名Caddil1ac。〕到處兜風,他過著豪華奢侈的生活,納妾兩名,在貿易公司投資,在熱海買了別墅。我覺得這傢伙不尋常,便在私下探查起來。這個會計科科員就是現在被殺的籃本萬作。」猿丸說道。
「怪不得他那麼闊氣,會住在高樹呀的公寓里。」
「豈只如此而已,他在市內還有兩處小妾的住宅呢!在神樂坂的妓院街有一個藝名叫什麼屯駒的藝妓,籃本花了九十萬日元替她贖身,讓她住在赤坂。籃本還讓一個舞女住在代代木初台的一所房子里,這舞女當選過『日本美女』。對於籃本過著比傳言有過之無不及的奢侈生活,我們都大為吃驚。一個三十歲光景的小小會計員,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的收入!我想他一定是貪污了公款無疑,便順著線索探查下去,發現他近三年來盜竊公款達五千六百萬日元。按我們這樣的收入標準,得工作兩百年〔原文如此。本文最初發表於1957年。〕才可能到手這個數目的錢。」
「不過,他獨自一人恐怕幹不了吧,應該有同黨合夥的吧?」
「不錯。」猿丸深深地點點關,「那個同黨就是副科長。每當籃本軋好賬來結算賬目時,副科長就操縱科長,使科長糊裡糊塗地『嘣嘣』蓋上章。這副科長年歲要大一點,畢竟世故得多。他比籃本狡檜,住的房子和一般的職員階層毫無兩樣;在上下班的客流高峰期間,照樣擠電車;身上的穿著也很樸素;只是在吃的方面稍稍講究一些。他讓妻子在新宿開了一家搞家庭副業性質的手工藝品商店,把這方面的收入也計算在內,人們不會懷疑他的生活有什麼不正常。鑒於這種情況,我們也完全被他蒙蔽了。就是這麼回事。」
說著,猿丸的身子往前探,臉上更加充滿著激情。他告訴鬼貫,已命籃本萬作隨時出庭,並開始了審訊工作。
「一開始,籃本萬作一問三不知、裝聾作啞,有時還反咬一口、倒打一耙,由於我們證據齊備,他當然沒法一直硬撐下去。大概到第五次接觸的時候,他低下了頭,答應一星期後寫出詳細的交待材料給我們,我們也都在翹首以盼。誰知在第四天上他就被殺了。」猿丸說。
「那麼,你說的這個藏在幕後的人是指副科長羅?」
「對,就是植田博人。」
說起植田這個人,鬼貫當然知道,那是一個四十歲光景的男子,眼角下垂,身體胖墩墩的。鬼貫去檢查二階堂的寫字檯時,曾和植田招呼致意過。當時植田說了那種千篇一律的話。「屬下出了殺人犯,當是自己監督不嚴造成的,萬分遺憾。」雖說這話當時並沒有給鬼貫留下什麼太壞的印象,但現在聽猿丸一說,鬼貫覺得植田和氣的笑臉背後隱藏著老奸巨猾,這種人干那樣的勾當本不足為奇。
「這一貪污案甚有來由,弄得不好,很有可能與政治捐款有關。籃本一交待,首當其衝的當然是植田,他最為恐慌。所以我認為植田比二階堂有更強烈的殺人動機。」猿丸說。
「即便真是如此,為什麼要選中二階堂充當殺人兇犯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猿丸搖了搖頭。
接著,猿丸以一種平時所沒有的認真神態說道:
「也許是因為二階堂周圍的情況正合乎兇手的需耍。或者是出於更加積極一點的理由,要把二階堂踢入滅亡的深淵。要是如剛才那位與二階堂有婚約的女子所說,二階堂是一個爽直並富有正義感的青年,那麼他的為人必定是植田這種人勢不兩立的眼中釘。不過,把這些問題調查清楚是你的工作範圍,我是記掛著植田『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的問題。我估計,植田既然能特意把二階堂的『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完全破壞掉,安排得不露破綻,可見他一定在自己殺死籃本的事情上預先準備好了一個偽造巧妙的『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明』。我想我們不要去上植田的當才好。我認為,當時把二階堂叫出去,讓他上一個虛構的咖啡館赴約,這勾當應該是植田的妻子乾的。」
二
要作出誰是兇手的結論,絕對不允許存在絲毫的疑點。鬼貫立即向上級彙報了情況,經過研究,決定接受猿丸的分析。
首先去見植田,他獲悉自己成了嫌疑犯后,那張帶著酒暈的紅臉因為生氣一下子變成紫色了。但他硬壓抑著怒火,還是以一種惱火而無可奈何的表情說道:「四月三十日晚上,我和學校里的一個年輕後輩在一起喝酒,凡事可問這個年輕人,搞清楚。」植田以前常掛在臉上的那種象是惠比壽〔惠比壽是日本的七福神之一,相傳是航海、漁業、商業的守護神。〕福神的笑臉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影跡全無。
鬼貫並不把植田的發火當作什麼享兒,他直接從植田本人口中詢得了那夭晚上的情況,然後即去位於日本橋的印度人商行拜訪跟植由一起喝酒的小早川讓二。
在大廈五層樓的一間小小的房間內,有兩個臉色黝黑、衣冠楚楚的紳士,他們說,「小早川是這兒的辦事員,他剛剛從通產省回來。」這個小早川是個青年,衣著利落,戴著一副深度近視眠鏡,人很消瘦,好象有點神經質。他有眨眼睛的習慣,鏡片後面的雙眼時不時就眨一下。小早川談了那天晚上的情形,確實與植田博人先前所說的情況完全一致。
四月初的一天,植田打電話給小早川,說在馬票代售處買了馬票,但都輸掉了,他想瞞著妻子向小早川借兩萬日元,月底一定歸還。植田從前曾幫過小早川的忙,所以小早川立即去提取自已的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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