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谷村認識的人當中,比起你這樣熱愛偵探工作的人,更多的是些具有空想性格的警察。假如沒有你,他們是想象不出如此險惡的陰謀的。你是谷村唯一的目標。就象孩子的遊戲擲色子,就象同你划拳,谷村萬右衛門盡量使自己的表情和你一致,內心卻費盡腦汁形成了一個周密的圈套。現在看來,都已兌現。對於一個了不起的罪犯來說,有一個非常傑出的偵探對手是十分必要的。正因為有了你這樣的偵探,谷村的陰謀才能得逞。
「對於谷村,這個陰謀有一種使人難以想象的魅力。如你所知,他是沙得侯爵的後代,儘管對自己的妻子早已厭膩。還是演了一場好戲,騙過了妻子。谷村把自己扮演成好象琴野裝的角色。故意不說話,不露臉。一時間又哭又笑,單方面同妻子達成了不義的盟約。
「谷村那個殘酷的殺人手段。恰恰表現了他獨特的創造力。你把死者的面孔形容為一個熟裂的石榴,太恰當了!這個石榴對谷村有一種可怕的誘惑力。看到被害人的面孔披毀壞了,稍微敏感些的警察就會認為是罪犯的鬼把戲。死者穿著琴野的衣服,警察就會直感到死者不是琴野。而可能是另一個人。促使警察如此分析、審理這樁殺人案,也正是谷村所希望的,被害人正如同被推斷的一樣,是琴野。
「這樣一來,那硫酸瓶子不是琴野的,而是谷村事先買好帶到那個空房子里,犯罪后,在返回家的途中拋進了道旁的陰溝里。後來,就是谷村家的那齣戲。」
豬股繪聲繪色的描述使我十分震驚。眼前這個人究竟是幹什麼的?為什麼向我說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單從遊戲理論上講,未免有些過分獨斷了。我一個勁地想著,沒有開口。
豬股閉上嘴,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臉上露出一種難以琢磨的表情。忽地,他把雙手放到嘴邊,咔嚓一聲拔出了上下兩片假牙。剎時,那張巧嘴變成了八十多歲的老太婆的嘴了。失去了假牙的支撐。鼻子下的皮肉鬆懈下來。整個臉猶如壓扁了的燈籠,癟了下去。
豬股又摘下眼鏡;微閉雙眼,含糊不清地說道。「請仔細看看我,首先想象著在濃眉下是一雙單眼皮眼睛。鼻子略塌。沒有鬍子,有一個頭髮黑密的分頭。怎麼樣,想起來了嗎?在你的記憶里沒有這種印象嗎?」豬股說完,象是要讓我看個明白,把臉往前伸了伸,眼睛照樣閉著。
我在腦海里極力搜索這個虛影,漸漸地。就象照片顯影,眼前出現了一張意料不到的面孔。明白了,假如不是他,怎麼會把這起刑事案講得如此活龍活現。我忍不住失聲叫了起來。
「啊,你是谷村?!」
「是的,我正是谷村。看來連你也騙過了,沒能一下子把我認出來。」
豬股,不,谷村說完后又嘻嘻地笑了起來。
「可是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呢?我還是難以置信。」
谷村痛快地說:「這很簡單,我從銀行里取出五萬元現金后,稍微換了一下裝便同那個有夫之婦逃往上海了。如你所說。等想到死者是琴野宗一也得兩天工夫,因此,我絲毫沒感到危險。待到你們懷疑我的時候,我們已到了朝鮮。正坐在從朝鮮開往上海的火車上。我不願乘輪船,我覺得,輪船好似犯人的牢房,令人頭痛。」
「我們在上海的一家中國人那裡租了幾間房子,過了一年,這一年是十分快樂的。娟代是位很漂亮的女人,可是和我的性格有些合不來,我更喜歡的是明子這樣妖婆似的女人。明子是和我私奔的女人的名字。我從心裡愛她。即便是現在。」
「在上海期間,以預防方一。我曾試著做過一些化裝,採用過抹顏料,安假鬍子等辦法,都不稱心。最後決定徹底整容,讓谷村萬右衛門在世上永遠消失,以另一個面目出現。上海有許多高級醫院,大都是外國人經營,我在那裡物色好合適的牙科醫生、眼科醫生和整容醫生,定期去就診。我先去掉了比別人多一倍的頭髮。長頭髮很難,去頭髮卻很容易。塗上脫毛劑,立竿見影。接著就是稀疏毛,整理鼻子。我的鼻樑矮,很難看,現在這個樣子是採用象牙手術製成的。其次梗是改變整個臉型,這也不難,換個滿口假牙就行了。我是兜齒,牙往裡長,蟲牙又多,一下子全拔掉,在狹窄的牙床上按上和以前正相反的鮑牙,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鬍子也留起來了。最後,只剩下眼睛了,這是件棘手的事。我先把單眼皮割成了雙眼皮,這倒沒什麼難的。可還不得不放心,總戴著有色眼鏡又不是事,想來想去,終於橫下心,犧牲一隻眼睛。安上假眼,這樣就有了戴有色眼鏡的借口。眼睛的形狀就完全改變了。最後,我的整個面孔都成了人工製作的。在我的臉上,再也看不到谷村的樣子。但明子卻常開玩笑地說我臉上仍瞧保留著先前的迷人之處。」
谷村若無其事地敘述了這段駭人聽聞的事。用右手猛然挖出了左面的玻璃假眼,放在手裡玩,他把深陷進去的黑洞洞的眼窩朝著我,又繼續說。
「谷村大變樣后,我們倆又雙雙返回到日本來了。上海是個好城市。可對一個日本人來說,還是故土難捨。更何況在全國各地的溫泉轉悠,就如同生活在另一個天地里。近十年來,我們如同在真空中渡過來的。」
獨眼谷村悲傷地望著深深的峽谷。
「不可思議!我做夢也沒有想到會有這件事,更想不到你今天會把這件事告訴我。」
我忽然感到,要說偶然,這便是一個可怕的偶然。
「哈哈!哈哈!」谷村低聲答道:「你是沒有料到,我是有意讓你講那件刑事案的。看看這本書,我在來路上不是提到過它嗎?這是我引誘你講硫酸殺人案的誘餌。你剛才說把具特的小說《最後的案件》的梗概忘卻了。其實不然,在你的記憶里,仍保留著一定印象。《最後的案件》中說,罪犯裝份成被害者潛入被害人書房,槽蹋了被害人的妻子。這一點同你審理的硫酸殺人案沒什麼兩樣。因此,見到這本書,你就會想起硫酸殺人案。你對這本小說沒有印象了嗎?看看這裡,這裡有用紅鉛筆寫的感想,你對這些字也沒有印象了嗎?」
我湊近那本書,那些字使我恍然大悟。這是很早以前的事。當時,我還是個月薪微薄的年輕警察,沒錢買自己喜歡的書。於是便常常到谷村家去借新書看。這本書就是其中的一本,我讀完后,便在空白處寫下了感想,這些紅鉛筆字正是我的親筆手記。
谷村好象不願再說什麼了,一下子沉默起來;我也沒說什麼。腦子裡卻在思索著一個問題:和谷村的這次不期而遇意味著什麼呢?谷村挖空心思,想方設法逃避刑法,今天卻又當面向我坦白,這又意味著什麼?或許是谷村的一個失算吧。這起刑事案還沒有解除,谷村不會是錯算了年月,誤認為已解除了吧?我打算逮捕他,卻又心有餘悸,恐怕又是他的一個什麼圈套。
「谷村,你為什麼要向我公開這件事呢?你不會是想到解除的問題吧?」
我想一語擊中要害。,可是谷村卻毫無反應,依舊漫不經心地說:
「不是,我不願考慮那樣膽小的事。解不解除,我一概不管。要問為什麼向你公開,則完全是出於好勝,是流在我血管里的侯爵的血促使我這樣做的。你是我的手下敗將,你完全上了我的圈套。我感到遺憾的是,你並沒有慎重地審理那件殺人刑事案,卻認為自己做了一個精闢的推理,又結了一起大案子而得意忘形。我就是想告訴你,你失敗了。」
谷村原來是如此用心。可是,結果會怎樣呢?我一敗到底了嗎?!
「我的確輸了,這一點沒有什麼可說的。可是,既然真相大白了,我作為一名警察就必須逮捕罪犯了。你會認為擊敗了我而沾沾自喜,可是,你不要忘了,另一方面,你還會使我立一大功,我可以立即逮捕你這個殺人犯。」
我說著一下子抓住了谷村的手腕子,然而。他卻輕易地把我擋了回來。
「不必這樣,我們過去不是常掰腕子嗎?你什麼時候贏過?再比你還是定輸無疑。你大概還沒有注意到我選擇這個場所的意圖。我早已打算好了,假如你勝過我,並硬要抓住我的話。我就把你推下這萬丈深淵。哈哈,不過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跑的,也不想麻煩你,我會自己結束自己的。說句實在的話。我在這世上已沒有可留戀的了。對生命已毫無惋惜。我生活的希望,我的明子,一個月前被急性肺炎奪走了。在她臨終的床前,我約好要隨她去,到地獄去。當時只有一個心事,就是我找到你說明事情的真相。現在,這唯一的心事也解決了。永別了,朋友。」
「永——別——了」喊聲象箭一樣向谷底滑去,谷村趁我不注意。跳下懸崖。
我屏息、注視著谷底。一個漸漸小去的白點兒。撲通一聲落入了深淵;剎那間,幾圈大波輪在靜靜的水面止擴展開來。
在波輪裡面,我似乎看到了一個巨大的熟裂的石榴。
過了一會兒,峽谷里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群山和峽谷都籠罩在一片暮靄之中。大地死一股的寂靜,只有遠處那條瀑布以千篇一律的節奏,迎合著我心臟的跳動。
我決定離開這塊岩石。無意中,發現谷村留在乾燥、發白的岩石上的紀念品——黑色封皮的偵探小說和小說上的一顆玻璃球假眼。那顆發白的玻璃球假眼凝視著陰暗的天空,象是小聲敘述著一個離奇的故事。
字母組合
我和我們的工廠的看門老頭(雖然這麼稱呼,可卻不過是個差幾歲五十的男子,總讓人覺得像老頭似的)栗原關係很好。不久,粟原有個珍藏的話題,因為我們的關係非同一般,可以毫無顧忌地實話實說,所以,他像等不急了似地要向我一股腦兒倒出來。某個晚上,圍在傳達室的爐子旁邊,栗原向我講起了他那奇妙的經歷。
栗原很會講話,而且極像小說家,這段有幾分幽默的經歷中,看不出絲毫的造作。雖然如此,可是仍然有種讓人難以忘懷的味道,作為這類知心話,是我至今仍不能忘記的一段故事。我模仿栗原的話,把它寫下來。
不不,這是有點像相聲一樣的故事。要是不先說明的話就沒意思了。唉,就當一段戀愛故事來聽吧!
我剛過不惑之年,在那四五年之後吧!像我以前說的,我接受了較高的教育,但是對事物卻非常容易厭倦,不論從事什麼職業,一般堅持不了一年。一個又一個地換職業,終於落魄到這種境地。那時,總是辭去一種職業,尋找另一種職業,這期間有一段時間即是失業時間。如您所知,到了這個年齡,沒有孩子,面對著歇斯底里的老婆和狹窄的房間是多麼的難以忍受!我經常去淺草公園,打發無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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