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其實我讀過有關這方面的一些東西。」伯爵回答說,「但是在這不幸的事件中,有許多充滿矛盾的關係!……哈,先生,您使我的擁有欲更加強烈了……」
「只是……您得到的消息肯定有誤,歐奈維爾城堡不打算賣啦。」
「真的?……那我遭受的挫折太大了!……」
「請相信,我也很抱歉。是我負責賣的,轉眼快三年了。我的顧客是一位工程師,雅克-弗朗熱。這是一位很好的人,很精明、很勤奮……我甚至要說他過於勤奮了。否則他怎麼會想到要把整幢房子按現代水準改造呢。」
伯爵伸出雙臂,顯現出鄙夷的神情。
「是的。」公證人說,「在這個問題上,我想的跟您完全一致,伯爵大人。在某些情況下,年輕一代給大膽、果敢是與破壞文物和藝術相關聯的。雅克-弗朗熱首先著手裝電……到此為止,沒有什麼可說的。無論如何總得趕上時代生活的節拍。可是他還想讓人打掉部分右翼樓群,把主要院子擴大,引進自來水,好像井水還不夠用似的……他甚至還想用停車房取代馬廄……哈,這些,我是沒有同意的。」
「我也不會同意。」奧諾雷-德-布勒薩克情緒激昂地喊了起來,「但是,我能否拜訪一下這位弗朗熱先生呢?」
「唉,不行!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弗雷內索公證員按了一下鈴,埃爾內斯蒂納走了進來。
「希望您願意嘗一嘗我的覆盆子酒,伯爵大人。非常純正,我可以毫不客氣地這麼說……埃爾內斯蒂納,請給我們倒兩杯。」
然後,他把自己的扶手椅挪到來訪者坐的扶手椅旁邊,接著上面的話題繼續說:
「雅克-弗朗熱和他的妻子,在搬到城堡里住還不到兩個月就死去了,他們死於一次令人驚愕的事故。他們當時出海漫遊,就在這附近的地方,小船沉沒了。這個城堡沒有給人帶來幸福和好運。請您設想一下,前面的兩位主人莫名其妙地死去了。第一位是在一次狩獵事故中喪生的……一個笨手笨腳的人射了一槍,但這個人始終未被查出來,您想想吧。第二位是摔到了懸崖下面……所有這一切都很凄慘。」
「我們回過頭來再談一談弗朗熱家族怎麼樣?」
「好的,他們留下了一個幼小的女孩,叫呂西爾。」
「怎麼樣?」伯爵問。
「等一下!雅克-弗朗熱有兩個兄弟。于貝爾,最好的一位,就成了孤女的監護人。就是他現在住在這個城堡里。」
公證人舉起他的杯子,他們慢慢地啜著,仔細地品嘗這燒酒。
「真遺憾。」伯爵繼續開口說,「可是我不得不放棄我的計劃了……請想一想,無論如何,我都不後悔我所做的嘗試,因為您不會拒絕。我想請您向我講述一下國王是在什麼情況下出逃的……」
「自然。」弗雷內索公證員說,「因為這正是棘手之點,我始終對此傾注了極大的關注……我就不再給您講四八年革命的起因了,伯爵大人……」
「這其實也沒有必要。」奧諾雷-德-布勒薩克嘆了一口氣,然後深沉地說道:「我故去的父親經常給我講述騷亂、讓位、國王夫婦逃往特里阿農、然後逃往德勒的事情……」
「令尊大人跟您提及過國王為了不被人發現,剃掉了他的一綹頂發的故事嗎?談過他坐馬車去德勒,穿著一件劣質毯子縫製的男子禮眼,戴著一副眼鏡遮掩嗎?他告訴您在厄弗勒克斯,一位國民衛隊的衛士還是認出了化裝掩飾的國王,並且差一點報警的事嗎?」
「我不知道這些細節。」伯爵承認道,他不想掩飾自己的強烈的好奇心。
「而您不是唯一的。」公證員志滿意得地說著,「在度過了一個焦慮不安的漫漫長夜之後,路易-菲力普來到了歐來維爾城堡,王后是在過了幾個小時之後,與他在那裡會合的。這個地方非常理想,一側可以監視隨時都可能有隊伍出現的原野,另一側是以最高貴的方式致意的大海。歐奈維爾的最後一位伯爵年事已高,但他有一位年輕的總管,厄瓦里斯特。他跟主人一樣,全身心地忠於君主政體……臨時政府就嚴密監視濱海地帶,頒發了非常嚴厲的命令。就是這個厄瓦里斯特想出到特魯維爾去租一條小船的這個主意的。小船的主人,一個叫於洛的人,得了三個法郎,為的是把國王運送到英格蘭一側的海岸。就是這個厄瓦里斯特,他用一輛有篷的小推車把國王送到特魯維爾的。」
「太引人入勝了!」伯爵喃喃道,同時不由自主地俯身向前,雙眼貪婪地望著公證員。
「接下來的故事還很多。」弗雷內索公證員繼續道,「現在國王已經到了特魯維爾,一切準備就緒了。但是他並沒有登船。相反地,他在三月二日的夜間又回到了歐奈維爾城堡。什麼原因?……有些人說是因為海上天氣太惡劣了。另一些人則說,小船的主人時刻擔心被告發,在最後一刻躲了起來。我認為這些理由不能令人信服。在被追捕的老國王的舉動中有些無法解釋清楚的東西,好像有比他的尊嚴更令他擔心的東西。您知道,因為這關係到公眾的聲譽,路易-菲力普最終還是上了船,就在三月二日的夜間,在翁弗勒爾上了「信使號」這條小船,這是英格蘭駐勒阿弗爾的領事為他安排的。而大海上的天氣仍然是很惡劣的。另外,在蓬特一奧德梅,共和國檢察官和他的憲兵們嚴密地監視著港口和道路。為什麼國王在特魯維爾一切都已準備就緒的情況下,突然又決定走回頭路,去冒這無益而又可怕的風險呢?……我認為,逃跑的決定只不過是一個託辭:急不可待地、突然要回城堡,或者是想回去取早先留給他的摯友保管的某些東西,或者是完全相反,他想把猶豫到最後一刻的一些秘密使命委託給他們。可是要揭示這歷史的小秘密,就不是我的事啦。」弗雷內索最後概括道。
「您已經獲得了顯著的成果。」伯爵說,「請允許我祝賀您的淵博學識。」
「噫!您過獎了。」公證員謙虛地應答道,「絕大多數情況是我從這位勇敢的歐奈維爾伯爵的《回憶錄》中找到的。這位可憐的人根本就不應該追隨他所崇拜的國王。他死於一八五一年。您可以在歐奈維爾的小墓地看到他的墳墓,就在他祖先的墓邊。」
德-布勒薩克伯爵好像突然變年輕了。他筆直地坐在扶手椅上,手指下意識地在扶手上彈著。他好像正在忍受著無以名狀的煩躁不安的折磨。
「一個在大革命時期、王朝時期和復辟時代生活過的人。」他囁嚅著,「這些回憶錄無疑具有非同凡響的趣味。」
「哈,坦誠地說,完全不是這樣的。首先,閱讀這些東西讓人生厭。這些本子都不少於六百頁,而且寫的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有些地方根本就無法辨認……真要通讀下來,非得有巨大的耐心,而這是我根本就不具備的。同時還需要大量的閑暇時問。手稿中充斥著離題的東西和一些平庸無奇的細節。就是這樣,此外,還有一個託詞是沒有運用誇張的手法……我們的伯爵,按照現在人們的說法,是一個狂熱的崇拜者。另一方面,剛才我給您講述的那些事也會或多或少地動搖他的理性,因為《回憶錄》的最後一部分是由結構鬆散、缺乏條理的章節組成的。」
「請舉個例子。」德-布勒薩克伯爵情緒激動地說。
「我怎麼記得起來呢?……但沒有什麼會阻止您親自去翻一翻這些本子。雅克-弗朗熱已經把它們獻給了在巴黎的諾曼底歷史和考古學會了。」
「您想是否有可能,在城堡里還存有與我們剛剛談到的那個時代有關的其他資料或其他文件呢?」
「沒有。我想不會有。請注意,我沒能查閱圖書館里所有的圖書……大概有一萬五千冊到兩萬冊的樣子吧,但目錄卻始終沒有建立起來。雅克-弗朗熱曾建議讓人建立一個索引……我完全可以向您保證,絕對是《回憶錄》,儘管人們可以通過藏書來表達,但這才是一八四八年二三月間發生的事件的最可寶貴的資料來源。」
伯爵再次感覺到他的舉止有點輕浮。他站起身來。
「我為歐奈維爾城堡而遺憾,」他十分友好地說道,「但我將對參觀翁弗勒爾留有最美好的回憶。」
公證員一直把他送到臨街的大門口。在門檻處,他們彼此交換了一些相互仰慕的話,伯爵走了,有點駝背,腿彎成弓形,拖著手杖。他一轉過街角,就馬上直起身子,而且步履一下子變得飛快。一輛汽車停靠在池塘邊。搖了兩下手柄,馬達便發動起來了。
「一個老傻瓜,」伯爵鬆了一口氣,雙手抓牢方向盤,不過他的燒酒真不錯……其實我只是想知道是誰的血。」
下午過得很快,拉烏爾-達皮尼亞克在路上除去他的德-布勒薩克伯爵的打扮,恢復他英俊瀟洒的俱樂部會員的面貌后,在佩雷爾大街他的單身漢住的小公寓前下了車。他始終沒有停止在頭腦中思索弗雷內索公證員的秘密,他對此深感震撼。多麼天才的舉動,這次對公證處的造訪!他在煽動起老公證人的激情的同時,自己也獲得了靈感。
當然,現在還無法證實,前一天夜裡發生的神秘的劫持事件與六十六年前城堡做為大舞台發生的歷史事件之間是否有某種關係。被酷刑折磨的老人所說的那些無法聽懂的話中,好像與路易-菲力普王在歐奈維爾的短暫逗留也沒有絲毫相干。然而,羅平驚人的預感提醒他注意,應該朝這個方向繼續探索。好在現在他也沒有掌握可以把他引導到另一條路上去的東西。作為起步,他應該不惜任何代價一點一滴獲取那份被公證員匆忙瀏覽過的神奇的手稿。他非常煩躁,很不耐煩。但是羅平知道欲速則不達。因此,他鎮定自若地坐在辦公桌後面,點燃一支雪茄煙消磨時問。隨後,他按了隱藏在一件傢具抽屜里的按鈕,打開一個小保密箱的門,從中取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這是一本現代名人筆跡的索引。在這一套浩繁的卡片中,有幾千種字體;從利利-阿穆爾的,直到瓦朗格雷和老參議院議長的,其間有加尼瑪爾總檢察長的、伯爾松的、多布萊克議員的和皮厄-克斯教皇陛下的。人們經常吹噓亞森-羅平的即興的豐厚饋贈。但是,他最輝煌的勝利,他最神奇的成功卻都應歸功於完美的工作方法。羅平最懂得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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