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托恩皮潑也怒氣沖沖。他簡直是在荒漠裏吆喝生意,沒人跑來看他的王家木偶戲。帕迪是愛爾蘭人的綽號,就像約翰牛是英格蘭人的綽號一樣。帕迪一點也沒有顯露好奇心,他絕非敵視女王的高貴家庭。絕非如此。他不喜愛的,他甚至懷著幾百年受壓迫而積聚的全部仇恨所痛恨的,就是大土豪,因為大土豪把他看得比俄羅斯舊農奴還低下。他熱烈歡呼奧康內爾,正因為這是個偉大的愛國志士,支持了1806年三王國聯合協定所確立的愛爾蘭的權利,還因為這位政治家表現出了魅力、堅韌和政治膽識,在1829年獲取通過了解放議案,也就是說,多虧了他那頑強的態度,愛爾蘭,英國的這個波蘭,尤其是天主教的愛爾蘭,才能進入幾乎自由的時期。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托恩皮潑若是考慮更周到些,就會向同胞打出奧康內爾的旗號,但這也並不意味鄙視女王陛下的肖像。自不待言,帕迪更喜愛,而且大大地喜愛出現在錢幣上的女王像;英國制造出來的英鎊、克朗、半克朗、先令上的女王像,愛爾蘭人兜裏通常恰恰沒有。
這個江湖藝人一再招呼,卻沒有召來一個認真的觀眾,無奈小車又往前行駛.由瘦得皮包骨的大狗艱難地拉著。
托恩皮潑走在槌球場通道上,在茂盛的榆樹蔭下只剩下一個人了。那些孩子終於丟下他走開了。他就這樣一直走到林蔭沙路縱橫的園子;德-斯利戈侯爵允許公眾在園內通行,以便前往離城足有一英裏的碼頭。
「王家木偶戲……木偶戲!」
沒有一個人應聲而至,只有鳥兒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發出尖叫聲。園子也跟槌球場一樣空空如也。這是星期天做禮拜的時刻,為什麼來邀請天主教徒看演出呢?顯而易見,這個托恩皮潑不是本地人。等到吃過午飯,在早彌撒和晚禱之間,他的演出也許會有人捧場吧?不管怎麼說,暢通無阻,可以一直走到碼頭,他沒有從聖徒帕特裏克,而是以愛爾蘭所有魔鬼的名義這樣詛咒一聲。
這碼頭在克盧灣裏,挨著河流,是這一帶海岸最寬闊、最避風的港口,但來往船只卻很少。如果說駛來幾條船,那也必定是大不列顛,也就是英格蘭和蘇格蘭給康諾特運來這個貧瘠地區不出產的東西。愛爾蘭這個孩子要吃這兩個奶頭長大,但是吃這兩位的奶要付出很高代價。
好幾名水手在碼頭上‧J煙散步,在這禮拜天,船上自然停止卸貨。
大家知道,盎格魯一撒克遜人多麼遵守禮拜天的規矩;新教徒推行清教主人,更是變本加厲地參加宗教儀式,而在愛爾蘭,天主教徒則同他比賽恪守教規。然而,他們只有二百五十萬人,要對付五十萬英格蘭教不同會門的信徒。
再者,在西港①見不到其他國家的船只。現在是落潮,幾只雙桅橫帆船、多桅縱帆船、獨桅快帆船,以及在海灣上打漁的船都擱淺了。從蘇格蘭西海岸駛來的這些船只,運載著糧食——這是康諾特最缺乏的——卸完貨就空載返航。要見遠洋航船,那就得去都柏林、輪敦德裏、貝爾法斯特、科克,那裏停泊著從利物浦和輪敦駛去的遠洋貨輪。
①韋斯特波特為通用的音譯,意譯為西港。
顯而易見,托恩皮潑從這些無所事事的水手兜裏掏不出先令來,他在碼頭上的叫喊甚至沒有回聲。
他讓小車停下來。狗餓得要死,累得要命,便趴在沙地上。托恩皮潑從旅行袋裏掏出一塊面包、幾個土豆和一條醃鯡魚,緊接著就吃起來,那樣子顯然是長途跋涉之後的第一頓飯。
獵犬看著他,咂咂嘴,滾燙的舌頭聳拉下來。大概還不到它吃食的時間,只見它頭埋在爪子中間,閉上眼睛了。
車上有什麼東西微微動了一下,把托恩皮潑從遲鈍的狀態中喚醒。他站起來,掃視周圍沒有人瞧見,這才掀起蓋著木偶箱的毯子,往裏扔了一塊面包,狠狠地說了一句:
「看你還不住口!……」
回答他的是一陣咀嚼吞咽的聲響,就好像一只餓得半死的動物蜷縮在木箱裏面。托恩皮沒回頭又繼續吃飯。
他很快就吃完鯡魚,以及和魚同鍋煮熟借味的幾個土豆,然後又拿起粗糙的水壺,對嘴喝當地人常喝的酸奶。
這工夫,韋斯特波特教堂的大鐘連聲敲響,宣布彌撒結束。
正是11點半。
托恩皮潑一鞭子將狗‧J起來,急忙推著小車回到林蔭道槌球場,希望趁人們做完彌撒出來之機,抓住幾名觀眾。離吃午飯還有半個多小時,也許這是個賺錢的好機會。等晚禱之後,托恩皮潑再演一場,次日重新上路,到本郡別的鄉鎮去表演他的木偶戲。
總之,這主意不賴,得不到先令,弄幾個銅錢也將就,至少他的木偶戲不會給普魯士國王那樣白演;那個臭名昭著的國王一毛不拔,誰也沒見過他的銀幣的顏色。
吆喝聲又起:
「王家木偶戲……木偶戲!」
只兩三分鐘,托恩皮潑周圍就聚了二十來人。若說他們是韋斯特波特居民的精英,那也未免言過其實。圍攏的圈子,孩子占多數,有十來個女人、幾個男人,大多數手提著鞋,不僅想省得磨鞋底,也是因為習慣了,光腳走路更得勁兒。
禮拜天聚集來的這夥愚蠢的人堆裏,也有幾個例外,是韋斯特波特城的知名人士,比方說面包鋪老板,就同他妻子和兩個孩子停下來。他身上那件粗呢衣服固然已經穿了幾年,而且眾所周知,愛爾蘭多雨,這裏衣服穿一年等於別處兩三年;不過,這位可敬的老板大體上還看得過去。他的身份不正是由他店鋪的招牌誇耀;「大眾面包中心店」。他的店鋪制品確實高度集中,在韋斯特波特找不出第二份。人堆裏還能見到藥品雜貨店老板,他喜歡用藥劑師的名號,盡管他那裏並沒有最常用的藥品,但是櫥窗卻用妙筆鮮明地寫出:「藥店」,患者只要望上一眼,就會不治而愈。
還應當指出,一名教士也在托恩皮潑的小車前停了停。那位神職人員一身十分整潔:絲綢領子,長背心的扣子密得像教袍,黑布長袍特別肥大。他是教區之長,履行多種職務。要知道,不滿足於主持洗禮,懺悔,婚禮,給他的信徒做臨終聖事,還要給他們的事務當參謀,給他們治病,而他的行為完全是獨立的,國家既不給錢,也不授權。以實物形式收取的什一稅、主持各種宗教儀式所得的酬金——別的國家稱為謝儀——就能保證他過上體面而寬裕的生活。他自然也是各學校和慈善機構的主管,這並不妨礙他主持賽船或賽馬的體育活動,讓賽船和越野賽馬給教區增添節日的快樂。他密切參與他的教徒家庭生活,受人尊敬,也是可敬的,哪怕他在酒店櫃台上好接受一壺啤酒。他品德高尚,沒有一點點汙跡。況且,在這天主教深入民心的地方,他的影響怎麼能不是舉足輕重的呢?正如安娜-德-博維小姐在她出色的遊記《愛爾蘭三個月遊蹤》所說:「以逐出聖餐桌相威脅,能讓農民鑽進針眼兒。」
且說小車周圍聚了一夥人,能帶來收益的一夥人——如果允許我們用這個字眼——或許超過托恩皮潑的希望。看來,他的演出可望成功,而這種節日從來沒有光顧過韋斯特波特。
因此,這位木偶戲藝人以「極大的誘惑性」①,最後一次喊道:
①原文為英文。
「王家木偶戲……木偶戲!」
第二章 王家木偶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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