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啊!我很高興。」
這樣。在整個研究過程中,他們就稱它為「赫拉克裏士之恐懼」,在他們的報告裏——這份報告從未公布,因為種種意外打亂了他們的安排——也一直這樣寫著。他們配制出了三種物質,才搞出這種事先推測到了的東西。他們將那三種稱為赫拉克裏士之恐懼一號,赫拉克裏士之恐具二號和赫拉克裏十之恐具三號。就是這赫拉克裏士之恐具四號,我——堅持本辛頓最初用的名字——在這裏稱之為「神食」。
這個設想原是本辛頓先生的。但由於他是受雷德伍德教授在《哲學學報》上的一篇文章的啟發,所以在作進一步的探討之前,他便很恰當地去請教了
那位先生。再說,這個設想,作為一項探索,既是化學的,同樣又是生理學的。
雷德伍德教授是個癖愛圖象和曲線的科學人物之一。如果你真是我所喜歡的那類讀者的話,你會對我說的那些科學論文很熟悉。這些論文看完以後根本不知所雲,末尾總有五六幅長長的疊起來的圖表,打開一看,盡是些離奇古怪的鋸齒形線條、描畫過分的一道道閃電,還有些交錯在縱橫坐標軸上的被稱為「光滑曲線」的複雜而莫名其妙的東西——諸如此類的東西,看到這些,你會迷惑好半天,鬧到最後,反而會懷疑不只是你,恐怕就連作者自己也不懂。不過,真的,你們知道,科學家中許多人對他們自己文章的意思是非常清楚的,只是由於表達方面的缺陷才造成了和我們之間的障礙。
我傾向於認為雷德伍德是用圖象和曲線思考問題。完成了他那篇登在《明鏡時報》上的不朽著作之後(不從事科學工作的讀者們,請你們再忍耐一下,一切就會清清楚楚了),雷德伍德就生長問題搞出了些光滑曲線和脈博描記圖象,正是他的一篇關於生長問題的論文使本辛頓先生產生了設想。
你們知道,雷德伍德一直在測量各種生物的生長,諸如小描、小狗、向日葵、蘑菇、菜豆等等;還有自己繈褓中的兒子(直到他的妻子制止才算了),他說明各種東西的生長都不是勻速的,按他的表示法,即不是這樣的:而是帶有這種形式的突發和間歇:
顯然,沒有什麼東西勻速穩定地生長過。就他所知,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勻速穩定地生長;好像每一種有生命的東西都必須積蓄生長的力量,而且只能旺盛地長上一陣,然後就得等一段時間才能繼續生長。雷德伍德用真正仔細的「科學家」的那種沉悶乏味。高度專門的語言提出,生長過程可能需要血液裏有相當大量的某種物質,這種物質只能極力緩慢地形成,當生長過程將這種物質耗盡之後,它只能極為緩慢地重新補充,在此期間,生物體便停止生長。雷德伍德將這種未知的物質比作機器中的油。他說,一個生長中的動物很像是個發動機,走一段距離之後,就必須加油才能再走「那麼,為什麼不能從外部給發動機加油呢?」本辛頓看到這篇文章時說)。雷德伍德以他那類人的可愛而又神經質的不連貫方式說,我們可能發現,這一切將有助於解釋某些內分泌腺的秘密。倒像是那些內分泌腺和這有什麼關系似的。在隨後的一篇文章中,雷德伍德又進了一步,他充分顯示了布洛克式圖表的益處——它們活像火箭發射軌道;其主旨——如果它有什麼主旨的話——就是說,在小貓。小狗的血液和向日葵。蘑菇的漿汁裏,有幾種成分在雷德伍德所謂的「生長期」和實際上不生長期中的比例不同。
本孿頓先生將這些圖解歪過來掉過去地看,當他開始看出區別之處時,不禁大為驚訝。因為,你們知道,這些不同,可能正是由於某種他近來正在研究的。對於神經系統有著最大刺激作用的生物堿所造成。
他把雷德伍德的文章放在那張挺不方便地斜放在扶手椅一側的黑漆書桌上,摘下金邊眼鏡,哈上一口氣,十分仔細地擦試著。
「老天爺!」本辛頓先生說。
接著,他戴好眼鏡,轉向黑漆書桌,他的胳膊時剛一放到抉手上,書桌便撒嬌似的咯吱一響,將論文和所有的圖表亂七八槽地撒到了地上。」老天爺!」本辛頓先生一邊說,一邊肚子抵著椅子扶手耐心地伸手去抬,顯然他已習慣於這種只圖省事的辦法,可是,手還是夠下到論文,他只好爬到地上去找。正是他爬在地上的時候,把那種物質叫作「神食」的念頭鑽進了他的腦海
因為,你們知道,如果他想得正確,而雷德伍德也沒有想錯的話,通過注射這種新物質,或是將它加進食物裏,他便能取消「休止期」,生長的過程便可以變成這種樣子(明白我的意思嗎?)
與雷德伍德談話的那夭晚上,本辛頓先生幾乎一夜沒有合眼。有一次,他好像迷糊了一下,可那只是一轉眼的工夫。接著,就夢見他向地心挖了一個大深坑,倒進去成噸成噸的「伸食」,地球膨脹起來,脹呀,脹呀,所有國家的疆界都迸裂了,皇家地理學會的人全部出動去工作,活像一大幫裁縫在放大赤道線
當然,這是個荒唐的夢,但它表明了本辛頓先生心理上的興奮狀態,還有他所賦予自己的那個設想的真正價值,這比他醒著謹慎的時候所說所做的都要清楚明了得多。不然。我就不會提到它了,因為一般說來,我認為人們互相談論各人的夢,實在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完全出於巧合,那天夜裏,雷德伍德也作了一個夢,他的夢是這樣的:
這是在長不可測的卷紙上面用人畫出來的圖像。他(雷德伍德)正在一個行墾上,站在一個黑色的講台之類的東西前面,講解著一種現在已經成為可能的新的生長方式。其生長能力遠較過去習見的力強,以往的生長力甚至在種族。帝國、星系和大體中,都一直是這樣的。
有時甚至是這樣的:
他相當透徹而且令人信服他說明,這些緩慢甚至倒退的方式將會由於他的發現而被迅速地清除掉。
荒唐嗎,當然是的!但是這也表明——
這兩個夢,都絕不能被認為在我已經說明了範圍之外另有什麼重要意義,或者有什麼預見性,我可從來沒有這樣說。
第二章 實驗飼養場
本辛頓先生原來提出,一旦他真正能夠調制出這種東西,便立刻用蝌蚪作實驗,此類事情,人們總是先拿蝌蚪開刀,這也就是蝌蚪的用途所在了。實驗將由他進行,而不是由雷德伍德,這也是說定了的。因為雷德伍德的實驗室正在用著,裏面滿是研究小公牛頂撞頻率在白晝問的變化所需要的器械和一些小公牛,這項研究正在產生出一種不正常的複雜曲線,當這項特定的科研項目正在進行期間,放進一些裝蝌蚪的玻璃缸就太令人討厭了。
可是,當本辛頓先生將自己的打算講給珍姐聽時,她卻斷然禁止將任何數量可觀的蝌蚪或是其他實驗用生物弄到家裏來。她並不反對本辛頓先生在家用一間房子作非爆炸性的兒學試驗,就她而言,這種試驗根本沒有價值;她還允許他在裏面放個煤氣爐,安個水槽,有個防塵的小碗櫃,作為逃避她每星期非有一次不可的掃除風暴的避難所。她知道有些人嗜酒成性,覺得本辛頓有個在學術界出入頭地的願望,就下致沾染那種更為粗俗的惡習,這是再好不過的了。但是,下論哪種活物,只要一多,她就受不了,因為這些東西活著總在」扭」,死了必然「臭」。她說。這些東西肯定有害健康,而本辛頓又是眾所周知地嬌弱——要說他不嬌弱,那是廢話。當本辛頓向她說明這個可能的發現的重大意義時,她說,好是好,不過,如果她同意讓他把家裏弄得又臭又髒(那是必然的),她敢肯定,頭一個抱怨的必定是本辛頓。於是,本辛頓先生不顧自己的滿腳的雞眼,在房裏踱來踱去,相當堅決而生氣地眼她講籲講,可一點也沒有用。本辛頓說,任何事情都不該防礙「科學的發展」,而她說,「科學的發展」和在家裏養一大堆蝌蚪是兩碼事;本辛頓說,在德國,一個有他這種設想的人,馬上就會得到兩萬立方尺設備齊全的實驗室供他使用,這是絕對肯定的事實,而她卻說,她很慶幸,而且一直非常慶幸自己不是德國人;本辛頓說,這種事將能使他一舉成名,而她說,在像他們這樣的一套房子裏,如果養上一大堆蝌蚪,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會病倒;本辛頓說,他是這房子的主人,而她回答說,與其伺候一大堆蝌蚪,她寧願去中學當總管;接著,本辛頓讓她講道理一點,她也要求他講點道理,打消關於蝌蚪的念頭;本辛頓說,她應該尊重他的設想,而她說,假如那些設想會放臭味兒,就不該尊重,她也不願意尊重。於是,本辛頓完全沒有辦法,就說了——不顧赫肯黎在這方面的經典論斷——一個壞字眼。壞得倒不算厲害,反正是夠壞的。
這一下子真把她惹惱了,他不得不向她道歉,而關於在家裏拿蝌蚪試驗「神食」的打算,也就在道歉聲中煙消雲散因此,本辛頓不得不另想辦法進行飼養實驗,以便那種物質一旦提取調制成功時用來顯示他的發現。有好幾天,他考慮著也許能把蝌蚪寄放在某個可靠的人家裏,後來,偶然在報上看到幾個詞兒,使他轉念想搞個實驗飼養場。
對了,小雞。一想到實驗飼養場,馬上就想到家禽飼養場。他突然被一種小雞飛速長大的幻象吸引住了。他設想出一個滿是各種飼養籠。伺養棚的圖景,特大的,比特大還要大的寵子,還有棚子,一個大似一個。小雞既易於接近,喂養管理也方便,而且幹燥得多,便於捉拿測量。現在他覺得,為達到他的目的,和小雞一比,蝌蚪簡直成了無法管束的野獸了。地不明白自己起初怎麼會想到蝌蚪,而沒有想起小雞。不然的話,別的且不論,和珍姐那場麻煩就不會發生了。他把這個打算講給雷德伍德聽,雷德伍德也很贊成。雷德伍德說、他確信那些做試驗的生理學家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動物身上下那麼大的功夫、是個大錯誤。正好像是在材料不夠的情況下做化學試驗一樣,會犯大量不該有的觀字和操作的錯誤。當前,科學人士維護自己的權利,要求物質資料方面的大,是極為重要的,這就是他目前之所以在邦德街學院做一系列實驗,用的是小公牛的原因,盡管這些小公牛在走廊裏偶爾的不馴行為給其他學科的學生和教授造成了一些麻煩。不過,他得到的那些曲線卻異常有趣,一旦發表,准會充分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就他自己而言,若不是因為這個國家科學經費太少,那他只要能夠避免,就絕不會拿比鯨魚小的東西做實驗。當前,至少是在這個國家,要想搞十足夠規模的公立自然飼養所,以實現他的願望,恐怕只是個烏托邦。要是在德國嘛——嗯‧
雷德伍德有小公牛需要每天照管,所以,選擇與建立實驗伺養場的任務;便主要落到了本辛頓身上。全部費用,不言而喻,由本辛頓支付——直到能獲得一筆補助金為止。於是,本辛頓就時而在他住所的實驗室裏工作,時而到一些往南通向倫敦城外的街巷裏四處尋找場地。他那副一絲不苟的眼鏡,那光禿禿的頭頂,還有他那雙劃破的布靴,使許多不中他意的地產的主人們白抱了希望。他還在好幾家日報和《大自然》上登了廣告,招雇一對負責可靠的男女(已婚),要求守時,勤勉,熟悉家禽,來全權照管一個三英畝地的實驗飼養場。
他有肯特郡烏夏附近的希克裏勃羅找到了一個似乎合他需要的地方。這是個奇怪的與世隔絕的去處,座落在一條小山穀裏,四周長著老松樹林,每到夜晚,這樹林便黑得可怕。一道隆起的沙丘擋住了這裏的陽光,一口枯井和一間破敗的小棚屋,使住所顯得又矮小又醜陋。這所小屋四壁蕭然,幾扇窗戶都破了,正千時分,車棚投下一個黑影。此地離村邊上的人家有一哩半遠,傳過來的各種模糊聲音也很難減輕這裏的孤寂。
在本辛頓看來,這地方大適合科學研究的需要了。他走遍所有的房間,揮動手臂,比劃著各種籠子的位置,發現廚房只要稍作改變,就可以裝配一系列孵卵器,成為孵化室。他當下就要了這房子。回倫敦的路上,他在綠丹頓停了一下,與一對答複了廣告又符合他的要求的夫婦談妥。當天晚上,他又成功地分離出足夠劑量的赫拉克裏士之恐懼一號,使當天辦的事情有了現實意義。
這對合乎要求的夫婦——他們命中注定要在本辛頓先生手下作為世界上第一批「神食」分發員——不僅老得厲害,而且髒得要命。這後一點,本辛頓先生沒有注意到,因為再沒有比實驗科學生涯更能毀壞人的一般觀察力的了。他們姓斯金納,斯金納先生,斯金納太太。本辛頓先生在一間小屋裏會到了他們。這屋裏的窗戶都是緊緊封死的,有一面有斑斑汙跡的壁爐台鏡子,還有些病奄奄的荷包草。
第2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驚悚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