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辮等人心知古怪,忍不住多看了那只花貓兩眼,只見那花貓不比尋常野貓,年齒也不算大,皮毛光滑,雙眼炯炯,極有神采,舉止氣度都顯得雍容不凡,看起來竟是這群野貓的首領。
張小辮猛然想起那套觀貓辨狗的法子,仔細一看,此貓雙耳渾圓,異於常貓,應是古籍有載的「金玉奴」,黃斑如真金,白斑似美玉,自漢代有貓以來,便是世間稀罕的品種,他人窮志短,不由自主動了邪念,心想:「倘若把這金玉奴販到京城,那些嗜玩的貝勒王爺們少不了有識貨之人,說不定能……」
張小辮腦袋裏正在打歪主意,卻見貓群中的那只「金玉奴」,忽然抬起頭來,眯著貓眼嘴角子上翹,竟是沖他三人微微一笑,這一笑險些嚇得張小辮等人魂飛魄揚,蓋因從古到今,普天下之貓絕無笑顏,誰看過貓兒會笑那真教見鬼遇妖了。
張小辮看見那貓笑得詭異,頓時想起先前在金棺墳裏數貓的遭遇,心中打了個突,再也不敢朝那金玉奴瞧上一眼,腳底下生風,一溜煙似地逃出了窄巷。
孫大麻子和小鳳也都吃了一驚,跟在張小辮後面逃了出來,三人轉過一條巷,到了一處有人行走的街角,方才停住腳步,呼哧哧喘作了一團,心中多是驚慌,半晌作不得聲。
孫大麻子把抗在肩頭的僵屍美人放到地上,喘些了片刻,問張小辮道:「邪門了,俺長這麼大,平日裏家貓野貓見過無數,可從沒見過有貓兒能笑,聽說貓不會笑,是因它們臉上沒有喜筋,剛才所見,定是古祠中的妖怪無疑了,須請個法師收服它才是,免得日久為禍,害了無辜性命。」
小鳳卻說:「想必是貓祠中久無香火供奉,咱們喂了野貓許多蝦蟆,讓它們不至挨餓,貓仙爺心中高興,這才顯出靈異,小三你說是不是這樣?」
張小辮道:「你們沒見過市面,又懂得什麼了?這世上的貓雖是到處皆有,愚俗之人自以為熟識了,卻並不真正知道它們的底細,三爺我可不是嚇唬你二人,別說貓會笑了,它們還能背地裏偷說人語,無論是黑貓白貓還是花貓,皆可口出人言,只不過這些舉動犯忌,故不肯說,唯有在避人耳目之處才做。」
小鳳和孫大麻子皆是搖頭不信:「你說的是鸚鵡,卻不是貓,誰個見過貓兒能口吐人言?」
張小辮故弄玄虛地低聲說道:「有一古法,可逼迫貓兒當著人面說話,你得先抓來一只牡貓,於滿月之時把它鎖在鏡前……」
孫大麻子是個直心眼,沒見過的便以為多是妄言,不等張小辮說完,便不耐煩了,只顧著問他偷運古屍進城,究竟所為何來?為此吃了不少驚嚇,若再不坦言相告,可有些不仗義了。
張小辮被問得緊了,又思量暫且不可將實情全盤托出,只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念過兩年私塾,說起話來半文半俗,再加上嘴皮子好使,一番話倒真說得入情入理,直聽得孫大麻子和小鳳連連點頭。
只聽張小辮隨口的胡鄒道:天不生無祿之人,地不長無根之草,你們看這城內南來北往的,有多少穿著綾羅綢段之輩,與咱們一般都是安眉帶眼,我等也不比旁人少了些什麼,為何他們吃得飽著得暖,而咱們卻要家破人亡,窮得身無分文衣不遮身?你二人祖上怎樣我是不知,但想我張家祖上,三代無犯法之男,六代無再嫁之女,最是積德行善的好心人家。
難不成傳到張三爺這代便要整日忍饑挨餓,到處受別人三般兩樣的冷落,如此豈不是老天爺無眼?卻不然,有道是「人善人欺天不欺」,原來就真有一心廣濟窮苦的神仙,要救我等出苦海得榮華,這才在古墓中指點了三爺一場金銀成山的路途,可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麼句話——命是天注定、事在人作為,那一生一世吃不窮花不盡的大富貴,又怎會得來全不費功夫?其中必定要擔些風險,遇些波折,否則人人可為,世上便再也沒有窮漢了。
張小辮又把林中老鬼囑咐之事,掐頭去尾地吐露了一些,說是偷運女屍入城,是要尋得一間「松鶴堂」的老字號鋪戶,倘若真找到這處所在,那金山銀山也差不多就在眼前了,至於「松鶴堂」是做什麼生意的?又是在城中什麼地方?張小辮就不得而知了。
孫大麻子和小鳳恍然大悟,三人找僻靜地方一商量,猜測那「僵屍美人」是件甕塚山裏的古物,「松鶴堂」則是個收售古董玩器的鋪子,單聽這字號也是古香古色的,想來多半該是如此了,卻苦於不知這店鋪開在哪條大街。
好在鼻子底下有嘴,便分頭出去打聽,誰知找到城裏人一問古玩鋪松鶴堂,個個都是搖頭,「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如今天下盜賊蜂起,除了北京城,哪裏還有販古的?以前的古玩鋪子多是關門大吉了,最後只有一個在城中寺廟掛單的和尚,告訴張小辮等人:「靈州城絕無松鶴堂古玩鋪,不過卻有家松鶴堂藥鋪老字號,就在城北青石街,街上全是青石板鋪就,街上最大的一家店鋪就是,離著幾百步遠就能看見他家招牌,極是顯眼。」
張小辮三人面面相覷,先前想差了,八成就是那家名為松鶴堂的藥鋪了,難不成藥鋪裏收購古屍合藥餌?如此可是犯禁的勾當,心中不禁忐忑起來,但又一想「既來之、則安之」,且去了再說,大不了撒腿就逃。
當下橫了心,繞小巷子躲過城中巡邏的團勇,到得青石街,果然有諾大一個藥鋪,離得老遠就聞得藥草香氣撲鼻,門前高掛金字招牌,「松鶴堂」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內襯「懸壺濟世」的古扁,三層兩楹的樓閣好不氣派,藥鋪店門大開,內外打掃得一塵不染,進進出出的人流絡繹不絕,一層是抓藥的地方,排著一架架高聳如牆的藥櫃,櫃上除了夥計們忙前忙後,還有專門坐堂診脈寫方子的白胡子郎中。
張小辮見藥鋪裏的人多,哪敢輕易進去,在街角隱蔽處躲到掌燈時分,看松鶴堂裏開始上板關門了,又瞅見左近沒有團勇官兵經過,這才讓小鳳獨個等在外邊,他自己和孫大麻子抬了「僵屍美人」,快步溜到門前。
松鶴堂內的夥計正在忙碌,看有兩個衣衫襤縷的家夥突然跑了過來,還以為是討飯的乞兒,就橫眉瞪眼地倒攥了雞毛撣子打將出來,要將他們趕開。
張小辮忙抱拳扯謊道:「我們是販珍異藥材的,有件行貨要拿與你家掌櫃瞧瞧。」
誰知那夥計是做慣了勢力腔眼的,眼孔最小,怎會把張小辮和孫大麻子這等破落之人放在眼裏,舉著雞毛撣子罵道:「你兩個沒眼的龜孫子是從哪來的?竟敢在松鶴堂門前恬噪,爺爺手中的這件行貨,先拿來與你瞧瞧!」說著話,就沒頭沒腦的狠狠抽打過去。
孫大麻子平日專好弄拳使棍,多少有兩下子把式,又是血氣方剛,怎肯吃他亂打?抬手抄住那夥計手腕,繃著臉怒道:「俺是來販藥材的,又不是偷城劫寨的響馬賊,怎好不問青紅皂白的讓你打?須教你這廝知道俺拳頭的厲害……」
那夥計被孫大麻子捏得腕子疼痛,殺豬般叫了起來,驚動了店內諸人,立即有幾人拎著門栓、掃帚沖了出來,張小辮叫聲:「苦也,閻王好求,小鬼難纏,還沒等見著掌櫃的,就要先被擒住了,此番定要被扭送到公堂上亂棍打死,也不知小鳳那丫頭有沒有良心來為我二人收屍。」
孫大麻子也是火往上撞,拉開架式就要上前廝打,此時卻驚動了松鶴堂裏的鐵掌櫃,書中代言,這鐵掌櫃,是靈州當地出了名的吝嗇奸商,一文不使、兩文不用,錢物大秤進小秤出,多要他一文大錢,直如挑他一根大筋,又生得一雙鬥雞眼,故此得了個渾號「鐵公雞」。
「鐵公雞」跟官面上素有勾結,他是唯利是圖的貪酷小人,千方百計把城中同行擠兌得關門大吉,如今滿城經營藥材的大小商號都是姓鐵,又趁著「天災**疫病橫生」的機會,大發橫財,平民百姓正受倒懸之苦,有小病都自行忍了撐著,討方子買藥的都是急等著救命之人,任憑他鐵公雞漫天要價,也只好認了,在他這幾帖中藥上傾家蕩產賣兒賣女的窮人,已不可計數了。
越是如此刻薄奸滑的商人,越是逐利的先鋒,聽到門外吵鬧,出來一問,才知道是有兩個人聲稱有珍異藥材想要出售,而店中夥計看他們衣衫破爛,便看做了是兩個沒三沒四到此耍閑的,鐵公雞本拿著足恭的架子,一臉冷淡的神態,聽到「珍異藥材」四字,頓時眼珠子一轉,那對鬥雞眼剛好落在了張小辮帶來的麻袋上,立即露出一絲奸笑。
雖然那麻袋髒兮兮的幾乎都和地皮一色了,但裏面鼓鼓囊囊,好似裝著什麼東西,鐵公雞白手起家,最初發財,就是憑借從無意間得了幾株成形的老參,他知道那些山民雖然貧困,可常在深山老林裏謀生,掘得奇花異草的機會還是有的,只此一節絕不可以貌取人,管這兩個小廝販的是真藥假藥,拿出來看看也不虧本,倘若是兩個騙子,再命人棍棒相加不遲。
這念頭一動,鐵公雞就喝退了手下的一眾夥計,陰陽怪氣地嘿嘿一笑,命人把張小辮和孫大麻子請到內堂敘話。
鐵公雞帶著心腹帳房先生,引著張小辮二人到得堂中,命其餘的人都在門外候著,進去關上門來自行坐下,連杯熱茶都不招呼,便斜著眼盯著那大麻袋,對張小辮道:「還愣著幹什麼呀?這裏邊裝的是什麼貨色?趕緊打開來看看吧。」
張小辮和孫大麻子雖是心中打鼓,但此時是有進無退了,硬著頭皮扯開麻袋,露出裏面赤身**沒有下巴的一具女屍來,說道:「您老請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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