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新戲開場,在第一夜上演時,幕布升起,你登台亮相的刹那間,呼吸和心跳似乎完全停止了。不管你有多麼豐富的舞台經驗,都一個樣,都會產生這種感覺。你當然十分熟悉你的台詞,那不用說。當然,劇院經理也點過觀眾人數,並且告訴了你。這一切你事先都已做好應付的准備。可是,還是不大頂用。當你一走上舞台,就知道所有的觀眾都在盯著你看,都在期待著你開口講話,還等待著你的表演動作,甚至說不定正等著看你張口結舌出洋相的窘態,老兄,你肯定會緊張的。這就是為什麼劇團不管新老演員上場一概用提詞員的道理。
當我抬頭望去,見到了我的觀眾,我真想立刻逃跑。三十年來,這是我第一次怯場。
一眼望去「卡」族的同胞們已在我面前排成了一字長蛇陣。在我面前形成一條通道,數以千計的人群肅立在兩側,就像岸頭蘆筍似地緊緊擠在一起。我知道,我該做的頭一件事便是要從通道中間慢步走過去,一直走到盡頭,然後再從斜坡往下,走進內堂。
然而我的腿竟僵住了。
我自忖著:「嘿,老弟,你是約翰·約瑟夫,彭福特呀!你以前來過這兒十幾次,這些人是你的朋友嘛。你到這兒來,是因為你自己要來這兒,也因為他們要你來。沿著通道走過去吧!51·11……唱起婚禮進行曲吧,新娘來啦!」①
【①這是著名作曲家瓦格納的婚禮進行曲主題曲調。作者用來描寫主人公自我鼓勵時的內心獨白——譯注。】
於是我又開始覺得自己完全像彭福特了。
不錯,我就是喬·彭福特大叔,為了人民和我們行星的榮譽以及福利,也為了我們的火星朋友們,我決心把這件事做得盡善盡美。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精神振奮地跨出了第一步。
我做的這一次深呼吸真的幫了大忙,它給我帶來了那種妙不可言的芳香。成千上萬的火星人緊緊擠在一起,對我來說,那氣味好比有人把整箱的香水打翻在地似的,我確信自己聞到了這種醉人的香水昧,就跟我在飛船上演習時聞到的一樣,一陣陣芳香撲鼻,使我不由自主地回過頭去看,是不是擦這香水的彭尼跟在我後邊,也進來了。我似乎在手心裏也能感覺到和她握手時那種溫暖。
我開始順著通道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竭力模仿一個火星人在他自己的行星上走路的速度。人群在我後面圍攏來。時不時地有小孩子掙開他們的長輩從我前面一掠而過。所說的小孩子,其實就是指分裂生殖出來的新火星人,他們的體積大約有成年火星人的一半,高度也不超過半個成年人。他們從來不出族門,因此在宇宙帝國其他星球容易忘記還有小火星人的存在。一個火星人分裂生殖以後,大約需要地球人五年那樣的時間,才能回複到他原來的身材,並完全恢複他的腦子和全部記憶,在這一轉變過程中,他是向低能兒過渡的白癡。由分裂生殖引起的基因重新排列,以及以後的再生,使他們有相當長一段時期失去正常活動的能力。彭福特有一套膠帶就是關於這一問題的演講,我記得還配有不怎麼好的立體聲音樂。
小孩子們都是些活潑可愛的「白癡」,他們不講什麼禮儀,也不必遵守種種規約。但是他們倒是挺討人歡喜。
有兩個最小的、在我看來以乎是一模一樣的小孩,在我面前閃現出來,突然停住,就像一個笨頭笨腦的木偶站在交通要道上。我要麼停住腳步不再前進,要麼就從他們身上踩過去。
我決定停住腳步,不走了。他們向我靠過來,走得更近,完全擋住了我的去路,還一邊嘰嘰喳喳說著什麼,一邊伸出假肢。我一點也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不明白他們要幹些什麼。他們很快地抓住了我的衣服,把小爪子伸進我的袖筒。
人群壓得很近,我差不多無法繞過他們。
我已處在兩難的境地。第一,他們是那樣逗人喜愛,我真想看看有沒有可以給他們吃的糖果塞在什麼地方……但是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接納儀式像跳芭蕾舞配樂似的,時間准確得分秒不能差。要是我不順著那條通道繼續走下去,我准會犯下小卡格拉爾困違反尚儀而犯的彌天大罪。
但是,小火星人不馬上放開我;其中有一個小火星人甚至摸到了我的手表。
我歎了口氣。於是我冒險跟自己打賭。我敢斷定,吻吻小孩子大概在銀河系所有星球上都能普遍適用,甚至說不定比尚儀風俗還重要。我馬上一腿跪在地上,跪到與他們的高度差不多,撫摸了他們一小會兒,拍拍他們。然後我站起身來小心翼翼他說:「就這樣吧,我得走了。」說這兩句簡簡單單的話,已用去了我學來的大部分基本火星語。
小孩子們還是纏住我不放,但我小心地、輕輕地把他們移向一旁,從夾道的人群中間繼續加快腳步走去,以便彌補剛才和小火星人打交道而失去的時間。我沒有因此而遭滅頂之災,謝天謝地。我是孤注一擲了,希望這一插曲和我的冒險變通舉動,沒有冒犯了他們尚儀的規定,但願不會因此而被判死刑。我走到了通往內堂的斜坡頂部,便逗直朝下走去。
上面那一排星號是代表接納儀式。為什麼,因為它表示只有本卡族成員通行。這是火星所謂的本家內政規章。
火星人平時自由來往,相互間可以走訪各自的本家——但是,只有自己家的成員才能進入內堂。即使他們的幾個配偶也不一定被賦予這種特權。我無權說出接納儀式的詳細情況,就好像一個社團成員不可以對外人隨便講內部情況一樣。講這一點也已經夠了。
啊,我的擔保人——彭福特最老的火星朋友克裏阿希在門口迎接我,但奇怪的是他同時用護身杖威脅我。我請求說,要是我有任何違約行為,就請他立刻殺死我。說實話,我雖然仔細研究過他的照片,其實並不能認出他來。
由於儀式需要,非認這人不可。
我背誦了早就准備好的什麼擁護和遵守他們的公德等等話以後,他們才允許我進去。克裏阿希指引我朝拜所有十四幅那蘇受難像,我接受詳細盤問並作了回答。每一句話和每一個動作姿態都是按照演習,嚴格因襲火星時尚,否則我就真完蛋了。其實,大多數時間我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有一半我也不大了解我自己的回答。我只是見貌辨色,隨機應變。這種表演並不因為火星人比較喜歡暗淡燈光,語音含糊而變得容易些。我很吃力地在暗中摸索著。
真是如履薄冰。
在這段時間裏,總有不下六根護身杖——致命的武器——對准我。
時間長得像是過了好幾天,其實儀式所需時間不長。我們開始吃齋。我不知道吃的是什麼,反正豁出去了,我吃了倒沒給毒死。
這之後,總算熬到長者致詞了。我也發表了接納演說作為回答。他們給我取了名字,授給我護身杖。我便成了火星人。
我不知道怎樣使甲護身杖這類武器,舉的名字聽上去像是龍頭在漏水,但是從這時起,它就是我在火星上的合法姓名了。在法律上,我己成為這個行星上大多數貴族家庭的嫡親同胞了——這正巧是我這倒黴鬼在旅店酒吧花了最後半個金市請塔克喝酒後的52小時。
我想,這正好說明,一個人最好永遠也別隨隨便便跟陌生人搭腔。有這次經歷算我倒黴。
我設法盡快地脫身出來。塔克早已事先為我編好了一篇演說辭,煞有介事地宣稱我必須馬上離開。他們倒也通情達理,放我走了。我簡直就像是在女大學生聯誼會會場上的唯一男人,神經十分緊張,因為已沒有儀式來指引我。我的意思是說,哪怕是隨便什麼社會活動,也會有種種意想不到的習俗,極容易出岔子。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所以我背誦完那篇演說,便托辭轉身朝外走。克裏阿希和另一位長者陪同著我。到了外邊,我冒險跟另一對小孩——也許就是路上碰到的哪一對——逗玩了一陣,神態裝得異常輕松、隨和,其實心裏慌得要命。等我走到大門口時,兩位長者才用我聽不大懂的英語說了聲再見,那聲音吱吱茲茲的十分刺耳。我獨自一人出了大門。隨著大門在我身後關上,我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
羅爾斯牌轎車已等在他們原先叫我下車的地方,我匆忙趕了過去。打開車門後,我驚奇地發現,只有彭尼一個人獨自坐在車裏。不過,她似乎並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於是我喊道:「嗨,卷發姑娘,我成功啦!」
「我知道你會成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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