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有個人遇到麻煩了。」邦德朝著一個穿制服的官員叫喊,接著向最近一個車廂快要關上的門猛衝進去。火車開出站台時,他看見一小群人圍著那個萎靡不振的監視者。
邦德所居住的那條街離國王路不遠;那條街是條死胡同,因此是干他這一行的人最理想的居住地點。「要麼你住在露天的地方,與周圍其他人之間還要有一大片平坦的開闊地,要麼你就選擇一條只有一個進出口的街道居住。」多年前有個教員這樣對他說,「最好是一條短街。」那位老專家補充說。
他了解他的所有鄰居,一眼就認得他們的汽車;有陌生的汽車或人到他住的街上來他一秒鐘之內就可發現。現在,邦德拐過一個牆角,走進他住的那條街時,他意識到,不管監視他的人是誰,這個監視小組是幹得很認真的。他不僅看見一輛陌生的汽車——一輛密封的小貨車——而且看見一個穿制服的清道夫;他的垃圾車輪子很高;他到處轉悠,這裡掃掃,那裡掃掃;邦德的老管家要是看見了他一定會說,他忙得「好像死了的虱子也從他的身上掉下來」。這個清道夫不是邦德常看見的那個人,邦德從來沒有見過他。
邦德把鑰匙插入彈簧鎖把門打開,從前門走進那幢房子時假裝沒有注意到任何異乎尋常的情況。他看見門口的草墊上堆著一大堆郵件。
他的女管家阿梅正在蘇格蘭與她的侄子和侄媳一起度假,因此邦德通常格外小心——在門的側壁插上幾片薄木片,在窗口從左到右繫上幾根不易看見的線——以防有人企圖繞過他精緻的警報系統潛入室內。他覺得一切正常,但這不說明什麼問題。如果他真是一個嚴密監視的對象,可以在他的電話上安裝竊聽器,不必派人設法進入他的房子。
他砰的一聲把郵件拋在起居室里的方桌上,向華麗而寬大的書桌走去,打開一個大抽屜,把似乎只是一台普通電話機的裝置拿出來。他把房子里的電話機插頭從它的標準插座中拔了出來,用書桌抽屜里拿出來的裝置代替它。他不信賴小型竊聽探測器,又不能在總部的防止竊聽處打電話。他現在要用的電話機是一個反映目前最新工藝水平的裝置,是過去稱為中和電話機的遠親。用上這台電話機,就是最好的有線竊聽器也無能為力。電話機里的微型電路自動發出信號,而這些信號,錄音機和耳機是無法捕捉的。相反,如果有人企圖竊聽,他將聽到聲音尖銳的信號,這種信號足以使竊聽者至少嚴重耳聾48小時——這是說明書規定禁止長期使用這種裝置的原因之一。另一件值得考慮的事是,這種電話機花費很大,因為電子干擾電話機(ECMT)——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告密電話機——每台價格高達近4000英鎊。
他處理好通訊設備以後就拿著公文箱走進他的小卧室,沿著用白色油漆塗得閃閃發光的護壁板摸索過去,找到一個小小的木柄。他把木柄向後一拉,護壁板後面赫然露出了一個很大的鋼製的防火秘密保險柜。他迅速拼出打開保險柜的密碼,把公文箱放進保險柜,接著把所有東西都鎖了進去,才將那塊護壁板推回原位。
邦德在處理好這件重要的事情以後就把注意力轉移到這天的郵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一張電話費賬單,一張紅色的電費賬單——紅色意味著不把賬付清就不供電——四份推銷破爛貨的詐騙性郵件和一封信。這封信裝在一個用黑藍色墨水書寫的信封里,地址用粗體醒目的字體書寫,寫得很正確——從字體看他認為出於女性之手,但究竟是誰的字跡他可認不出來。
信封里有張便條紙,也用黑藍色墨水書寫。便條里既無地址也無致意語,字跡一樣,圓潤豐滿,女性特點很濃,只有幾行字:「應該提醒你,安全局將對你進行長期的全天候監視。我們曾見過一次面,但我不願在書面上把我的名字告訴你。本星期每天下午4點鐘到6點鐘我均在布朗旅館喝茶。請把監視者甩掉來找我。這是關於已故的勞拉-馬奇的極其急迫而重要的事情。」
短柬里的內容足以引起他的興趣。問題是耍什麼手段才能把監視小組甩掉。在間諜小說中主人公可以用適當方法喬裝自己去矇騙目光敏銳的監視小組。他想起了巴肯的《第三十九級台階》,在那部小說里,理查德-漢內就是喬裝成一個送牛奶的人混出大樓,讓警察站在那裡傻等的。幾乎已經是下午5點鐘了,布朗旅館在多佛街,離皮卡迪利大街和邦德街不遠,坐出租汽車要足足二十分鐘才能趕到。如果他今天要擺脫監視去聯繫,那麼他要快手快腳才行。
至少他現在已經知道他所對付的是什麼人了;一想起他所對付的人他就悶悶不樂,因為安全局的監視分隊是世界上受到最好訓練的監視組織。他自言自語地小聲引述莎士比亞劇本中的詞語:「啊,只要想一想火……」
他突然停下來,皺了一下眉頭,接著不禁笑容滿面。早已有人這樣干過了,火神繆斯。他匆匆衝進廚房時想的是濃煙和鏡子。
他的女管家阿梅是個頭腦守舊的人;她對用塑料製成的用品就像認真的鐘錶匠對電子鐘錶一樣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她不肯用到處都有、用腳操作的塑料垃圾箱而堅持使用維多利亞時期的全金屬的、笨重的舊式垃圾箱。她總是說,塑料製品容易引起火災;而現在他所需要的正是引起一場火災,一場保險不會蔓延開的火災。
上個星期六,邦德預料不到會被召到辦公室去,弄得沒有時間把通常該由回鄉度假的女管家阿梅做的家務做完,因此垃圾箱里還有四分之一的東西。垃圾箱里裝著濕紙巾,他上個星期五吃晚飯未吃完的有點刺鼻的咖喱、咖啡渣、蛋殼,上星期六早晨吃剩下的麵包。他現在又給這一堆令人可厭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加上一堆捆紮起來的紙巾,把垃圾的間隙塞滿;他把更多的紙巾弄皺,扔在這堆潮濕東西的上面使垃圾箱大約有四分之三那麼滿。
他把垃圾箱拉進小門廊里,再提起來把它放在門廊與起居室之間敞開房門的門口,然後匆匆穿過起居室向他的卧室走去。
這幢古老的房子在改建時,那位靈巧的建築師使這幢三層的樓房每一層都完全獨立。進入邦德所住的那套公寓房問唯一的入口是通過前門的,實際上他所住的那幾個房間佔了一樓整整一層。他住的那套房間像他上面的每一套房間一樣在房子右面的山牆末端均損失了大約8英尺長的空間;為了向每套房間提供自己獨有的入口而在這大約8英尺長的空間建了一堵假牆,這麼一來就可為二樓和三樓兩個套間各建一段自己獨立使用的樓梯。
這樣改建過以後絲毫沒有影響邦德從卧室看到原來的景緻;他的房間里金黃色的牆紙和深紅色的天鵝絨窗帘互相輝映,頗為雅緻。從他的卧室的窗口望出去,就可看見這幢房子後面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裡有草地和花圃,三面有紅色的磚牆圍繞著。這三堵牆把兩側房子的花園分隔開來,正面的牆外是一座私家花園。使他感興趣的是正面那堵牆。從他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見一座稍大的攝政時期的房子;那座房子位於另一條大致與邦德所住的那條街平行的死胡同里。
卧室窗口離地面大約有8英尺落差;把鄰居的花園分隔開來的那堵牆大約有12英尺高,牆上沒有倒鉤和碎玻璃,也沒有防止外人爬牆而入的其他障礙物。那幢房子是一位商業銀行家和他一家人擁有的;他確切知道他們一家人上個星期六已離開倫敦去塞普勒斯度暑假了。邦德喜歡追蹤他的所有鄰居,只要他在倫敦不由自主去做這件事情,在過去幾年裡,親自進行監視已成了他的第二天性。他還知道,那幢房子的側面還有個入口,從花園沿著山牆的末端可以從這扇門走到拐彎處的用砂礫鋪成的環形場地和街道上去。
他打開了他卧室里一個長長的上下推拉窗,然後回到垃圾箱旁邊。即使一個十分細心的監視組也不可能有那麼多閑人在那條平行街商業銀行家的房子周圍的地方閑逛,因此他認為,如果他心中的計策行得通,他最多用一分半鐘時間就可以從他卧室的窗子出去,翻過花園的后牆,從鄰居的花園門口走到街上去。這可是一場賽跑,因為那些監視者肯定會很快作出反應;但是他認為形勢對他是有利的。
他在垃圾箱旁邊擠過去,打開了放在入口過道旁邊一堵牆邊裝飾華麗的衣架的抽屜,拿出了一雙開車時用的黑色手套。30秒鐘以後邦德就把垃圾箱里的紙巾點燃了。
起初,金屬垃圾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著實嚇人。接著火焰又向下面潮濕的垃圾那裡鑽,不久火焰就熄滅了,白色的濃煙在垃圾箱內翻滾。30秒鐘之後濃煙就瀰漫了整個門廊。邦德猶豫了一下——濃煙所造成了污損,不知他要花多少錢才能把室內再次刷亮。接著他向後退幾步,轉過身向廚房走去,打開了警報系統,由於他卧室里的窗戶是敞開的,所以警報系統立刻就尖叫著開動起來。警報的鈴聲響起來之前一秒鐘,各個煙霧探測器也已各自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他連忙向卧室走去,兩耳被喧囂聲震得嗡嗡作響。
時間不多了,因為幾乎可以肯定那輛貨車裡的監視者以及那個冒牌的清道夫,立即就會向這幢房子的前門走來並試圖破門而入。這可以發泄一下他心中的仇恨怒火,因為這個監視組的本能反應使這場火更像是一場真正的危急事件,也有助於撕下他們的偽裝。他們一把門打開,那種尷尬處境的根源就再也明白不過了,但到那時邦德已經走了很久了。
他從窗口跳下去,一沾地就跑,三蹦兩跳就到了磚牆邊。他往牆上跳,跳到最高點時他戴著手套的手往上伸,試圖抓住牆上最高處的磚頭。他雙手抓緊磚頭了,可是身子撞在牆上,首先撞上的是胸膛,撞得他透不過氣來,有一瞬間幾乎鬆了手。接著他繃緊肌肉往上升,終於翻過了牆,然後跳到鄰居那邊精心料理的花圃上。
他沒有回頭看他究竟給銀行家耐寒的一年生植物造成了多大的損害就衝過了修剪得很整齊的草地,向一扇很大的木門跑去。出了這扇門,沿著那座房子的邊牆就可以走到街上去了。
那扇門緊緊地拴住而且上了鎖,他花了寶貴的幾秒鐘把門閂拉開,狠狠踢了三腳把鎖砸開。他從他卧室的窗口跳下后大約兩分鐘就走到了街上,他用手撫平頭髮,整理一下衣裳,竭力控制好自己的呼吸。
他聽到遠處救火車趕來的聲音,似乎還聽到監視者的叫罵聲。他得意地微笑著走到國王路,叫來了第一輛可用的出租汽車。
「這一帶有個地方好像打鼓那樣亂鬨哄的,先生。」司機說道。
「恐怕那個地方離我住的地方很近。」邦德繼續拂去他的海軍藍運動夾克上的磚塵,「不久我就會了解得清清楚楚了。請開到布朗旅館,我有點急事,請開快點。」
「白天這個時候能坐上計程車就算走運了,先生,不過我將儘力而為。」
他們的車開到旅館門前時正好6點差10分。布朗旅館的前門並不富麗堂皇,因為布朗旅館還竭力使它的中上階層的旅客有回到家裡的感覺,使自己成為這部分旅客的家——儘管它目前的大部分旅客來自英國以前的主要殖民地。然而這也是符合它的傳統的,因為特迪-羅斯福是在這個旅館結婚的,富蘭克林-迪蘭諾-羅斯福和他的新夫人埃莉諾是在這裡度過他們的部分蜜月的。布朗先生本人原先是拜倫勛爵的管家;他在天之靈很可能還對他這一傑作微笑呢!
他一直向門廳右邊鋪著天鵝絨地毯的休息室走去,那裡通常以真正傳統的方式供應晚茶。當時只有五六個人還留在休息室里;一位男侍靜悄悄地走上來告訴他,他們已停止供茶。
「沒關係,我是來會見一個人的……」他的話沒有說完就停住了,因為他看見也正在舉起手對他微笑。她坐在壁爐附近的一個角落裡——那個角落用夏天開的鮮花裝飾著——她坐在那裡把全室的人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向她走得越來越近時卻仍無法看清她的模樣。
她穿著一套高雅的黑色便裝,短裙褪得很高,幾乎把容易引起性衝動的那部分大腿都露了出來。他上次看見她時,她把滿頭漆黑的秀髮從前額往後直梳,在脖子的後面挽了個小麵包似的髮髻,顯得頗為嚴肅。現在她卻秀髮披肩,梳理得光滑可鑒,捲曲得逗人遐思。她上次戴的老奶奶眼鏡無影無蹤了,他相信這次她戴的是隱形眼鏡,那雙深棕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高興地望著他,顯得有點焦急的樣子。
「邦德上校,你終於趕來了我很高興。我希望你沒有帶任何人來。」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但還聽得清楚。
「請叫我詹姆斯好了,錢特里女士。我十分驚奇,你的樣子變了。」他上次看見她是在M的辦公室,當時她是與她在MI5的上司,過分注意細節的格蘭特先生在一起。
「那麼你該叫我卡梅爾——我知道,對英國一個好姑娘來說這是個怪名字。」她滿面笑容,整個房子似乎也變得活躍起來,「我希望你真的把我們那些如影隨形的朋友甩掉了。」
他微笑著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他聞到了一種昂貴的香水微妙的香味。「我離開時他們在對付我套間里的火災。」
「好!我建議我們到一個較為隱蔽的地方去。我有許多事要告訴你;而我真的不願花很多時間才能談完。我怕我的頂頭上司愚蠢可笑的傑拉爾德-格蘭特會出來找我;我想他得到的信息肯定是說我經常違反規定。你們的秘密情報局有工作給曾在安全局工作過的人做嗎?」
「那要看她現在主動提供什麼樣的服務了,你說呢?」
「好吧!」她停了一會,兩唇間泛起了一絲詭秘的微笑,「好吧,詹姆斯,首先我講一下我們安全局對勞拉-馬奇審查時發現的令人作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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