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突然停下來。兩匹馬曾經走過這裡,它們的蹄印可以看見。
「啊!」他驚愕地說,「這是羅勒斯頓留下的痕迹!……這是他穿的膠底鞋的清晰印痕!這可能是……」
幾乎是立即,西門的推測明確起來。五十米遠的地方,有不久前紮營的痕迹。西門說:
「顯然……顯然……他們昨夜就是在這裡的。像我們一樣,他們得避開河水突然上漲,像我們一樣,他們在一個山岡的背面紮營。啊!」西門絕望地說,「我們當時離他們不過一千或一千二百米遠!我們本可以在他們睡著時突然襲擊他們。沒有什麼能通知我們,這真是可怕……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蹲下去俯身在地面上,仔細查看了幾分鐘。接著他站起來,眼睛望著多洛雷的眼睛,低聲對她說:
「有一件奇怪的事……您怎樣解釋?……」
少婦棕色的臉變成紫紅色,西門看出她已猜到他要對她說的話:
「多洛雷,今早我睡著時您已到過這裡。您的腳印幾次蓋過您的敵人的腳印,這證明您在他們離開後到這裡來過。為什麼您不告訴我?」
她一聲不響,眼睛一直盯著西門,嚴肅的臉上帶著一種對抗和擔心的表情。西門突然抓住她的手說:
「可是……可是……您知道實情!從今早起,您已知道他們沿著河走遠了……瞧……從那邊走的……可以看到他們朝東走的痕迹……但您什麼也不對我說。還有……對……那電纜,是您指給我看的……是您使我朝南走……朝法國走去……正是由於您,我們浪費了幾乎一整天!」
西門靠近她,眼睛盯著她的眼睛,用手抓住少婦的手指說:
「為什麼您這樣干?這是無可名狀的背叛……說呀,為什麼?您知道我愛巴克菲勒小姐,而她正遇到最可怕的危險,浪費了一天,她會受到羞辱,遭到死亡……為什麼您這樣干?」
他沉默下來。他感到了她那與平時一樣的無動於衷的外表下的激動情緒。他以一個男人的力量控制住了她。多洛雷的膝頭無力地彎下了。她內心只有服從和柔情,在目前這種特殊的情況下,任何克制都不能妨礙她的招供,攔阻她的衝動。她低聲說:
「請原諒……我沒有意識到,我只想到您……想到您和我……對,自從我們相遇的最初時刻起,我被一種比什麼都強烈的感情控制住……我不知為什麼……是您的行動的方式……您的文雅和體貼,當您把您的上衣披到我肩上……我不習慣於人們這樣對待我……您好像完全和別的人不同……在俱樂部的那天晚上,您的勝利使我心醉……從那時候起,我的整個生命朝著您走去……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男人們……男人們對我非常嚴峻……強暴……可怕……他們像粗魯的漢子一般追求我……我討厭他們……您……您……您不一樣……我在您身旁感到自己像一個女奴……我想討您歡心……您的每一個動作使我心醉……在您身旁,我感到了從來沒有感到過的幸福……」
她在他面前彎下身,垂下頭。西門面對這種自然流露愛情的表現感到困惑,他一點兒也沒預料到,這種表現既熱烈又謙遜。但此時他對伊莎伯勒懷著柔情,因此對這種表現感到不舒服,好像聆聽這少婦的講話是犯錯誤。但她對他說話時是如此溫柔,西門看到這美麗而自豪的女人尊敬地在他面前彎腰是如此奇特,他忍不住產生了一種感情。
「我愛著另一個女人,」西門重複說,為了在他們的愛戀之間豎起一個阻礙。「沒有任何力量能把她和我分開。」
「我知道,」她說,「但我仍然希望……我不知希望什麼……我沒有目的……我只願我們兩人盡量長時間單獨在一起。現在完結了。我向您發誓,我們將與巴克菲勒小姐匯合……讓我帶您去……找似乎比您更知道……」
她是真誠的么?怎麼聯結這種忠誠的建議與她剛承認的感情?西門對她說:
「什麼能向我證明?」
「什麼能向您證明我的忠誠么?」她說,「那就是完全承認我做的壞事和我要補救的心愿。今早,當我單獨到這裡時,我在地上到處尋找有什麼可以為我們提供情況的東西。在這石頭的邊沿上,我找到了一張紙,上面寫著……」
「您找到了一張紙?」西門焦急地大聲說,「是巴克菲勒小姐寫的,對么?」
「是的。」
「當然是寫給我的。」西門越來越激動地說。
「上面沒有地址。但這些內容的確是寫給您的,像昨天那幾行字一樣。您瞧……」
她拿出一張紙,它已有點潮濕和發皺,上面可以看到伊莎伯勒匆忙寫下的字跡:
「放棄去迪埃普的方向。聽說有一個黃金的資源……據說湧出的是黃金。我們將往那邊走。目前沒有可擔心之處。」
多洛雷補充說:
「他們在日出之前已沿著河的上流走了。如果這條河是索姆河,我們可以推測他們在某一地點渡河,這樣他們會放慢速度。因此,西門,我們會找到他們的。」
三 並肩而行
那精疲力竭的馬已不再能為他們所用了。他們把布袋裡的東西倒空和將被單像士兵的大衣似地圍在多洛雷身上以後,就把馬丟棄了。
他們重新上路。此後一直由多洛雷帶領著前行。西門在看到伊莎伯勒的信后安心下來,順從地讓她帶領著。他多次看到多洛雷的明智、她的判斷和本能的準確性。
他感到得到了她的理解,已沒有那麼擔心,說話也多了,像前一天那樣又沉迷於新世界在他身上喚醒的熱情。那些仍然不明確的岸線、彎曲的河流、水流多變的顏色、山谷和山頂變化的形狀、像小孩的面孔那樣不明確的線條,這一切,在一兩小時之中,使他驚奇和激動。
「您瞧,您瞧,」他大聲說,「這些景物對自己在大白天出現好像感到驚奇。直到此前,它們被壓在大海下,埋在黑暗中,亮光似乎使它們感到尷尬。每一件事物應當學會保持自己,爭得地位,適應生存的不同條件,服從其他的規律,根據其他的意願而改變,最終過地上的生活。每件事物都應認識風、雨、寒冷、冬春、美麗而燦爛的陽光,這陽光使它變為肥沃,從它身上收取它外形、顏色、作用、美麗、吸引力及各方面能提供的一切。這就是我們眼前的還在創造中的世界。」
多洛雷帶著心醉的表情聽著,表現出她對西門所說的話有極大的興趣。西門不知不覺間變得更細心更友好了。偶然使他獲得的同伴逐漸呈現出女人的面貌。有時他想到她向他透露的愛情,他想她是否假裝效忠,其實只是想方設法留在他身旁,利用一切使他們聯結在一起的機會。但他對自己的力量是那麼有把握,覺得伊莎伯勒在很好地保護著他,他不想費心去分析這個神秘的心靈的秘密。
他們三次處身在一群碰到河流攔阻的遊盪的人中間,三次看到流血的鬥爭。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倒下了,西門卻沒有嘗試去保衛他們或懲罰有罪者。
「這是強有力的人的天下,」他說,「沒有警察!沒有法官!沒有劊子手!沒有斷頭台!那麼何必感到拘束?所有的社會和精神的獲得,所有的文明的巧妙,這一切都會立即消失。剩下的只是最原始的本能,它們濫用力量,奪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在生氣或貪婪的推動下就殺人。這有什麼關係!我們是生在洞穴時代。每個人應自己設法應付!」
在他們前面響起了歌聲,好像是河流傳來的響亮的回聲。他們側耳傾聽。這是法國鄉村的歌曲,人們用拖長的聲音按照單調的旋律在唱。歌聲迫近了。從霧中出現了一條大船,上面滿是男人、女人、小孩、籃子和傢具。在六根槳的用力划動下,船走得很快。這是些流亡的水手們在尋找他們可以重建家園的新地。
「從法國來的么?」當他們駛過時,西門大聲問。
「從海上基伊厄來的。」一個唱歌的人說。
「這是索姆河了,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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