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后的歸宿》 - P20

 舞后的歸宿

 程小青 作品,第20頁 / 共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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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桑又急忙掏出那張余甘棠的照片來。「查問的人,可是這個?」

那七十一號接過了照片細細一瞧,臉上浮出疑惑不決的神氣。他緩緩地說道:「好像是的,不過我瞧見那個人時,好像在發脾氣,跟這個照片上的笑臉,有些兒不同。」

霍桑又將照片收回了,又從衣袋裡拿出一張十元的法幣來。

「七十一號,你真聰明。這個給你抽一包紙煙。」

那茶房又滿面笑容,半推半受地說:「先生,你太客氣了。」實際上那張法幣早已安然地過了渡。「先生,這錢先生到底幹了什麼事?」

霍桑低聲說:「他也許殺了人!」他說時定一定神,似在傾聽什麼,又向甬道西口望了一望。

「殺了人?」那侍役禁不住流露出驚駭狀來。

霍桑止住他說:「輕聲些!你可以通知你的同事們,如果在什麼地方再瞧見他,或是有什麼人來找他,你就應差一個人悄悄地跟著去。你如果能把他或他的朋友們的住所報告我,我準備著十張同樣的法幣酬謝你。」他說著掏出一張卡片來給他。「這裡有我的電話號數,你留著。」

那茶房一瞧見卡片,臉上忽現出驚訝的神氣。「唉,你是霍桑先生——我——我一定照辦——不過再要瞧見他,霍桑點頭道:「那不妨事,我還有別的法子找他。你只盡你的力好了。」他說完了向我點點頭,回身就走。我跟著霍桑回到電梯間面前。那梯間的鋼門關著,上面的指示針正停留在樓下的第一層。我料想要等這電梯上升到頂,然後再降下來,還需要相當的時間。因為這案子的逐步開展,我委實有些按捺不住,便想利用這等候的機會,聽聽霍桑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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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惡消息


霍桑因著電梯的遲遲上升,在那鋼門邊的電鈴上捺了一捺,就回身走到窗口邊去。我見他的臉色沉著,眉峰也緊蹙著,眼睛瞭望著窗外密密排列的高低不一的屋頂。他伸手到袋裡去摸出他的紙煙盒來。

我把肘骨靠著窗檻,乘機問道:「霍桑,我看那個來這裡住過兩夜的女朋友,分明就是王麗蘭。是嗎?」

霍桑仍瞧著那些浸在陽光里的屋頂,點點頭道:「那當然。」

我急忙問道:「哪一點?——竟值得你這樣皺眉苦思?」

霍桑緩緩答道:「王麗蘭為什麼到這裡來過夜?」

我不禁失聲笑道:「這也用得著你費心思猜度?他們自然有他們的交情——不,說得乾脆些,這原算不得交情,分明是為著一種單純而無恥的肉慾。」

「你想伊為什麼不留趙伯雄住在伊自己的家裡?那姓陸的冤桶既然很放任,姓余的又能公然在伊家裡過夜,為什麼伊對於這姓趙的偏偏移尊就教?」

我想了一想,當然想不出合理的答案,便含糊地說:「那也許是一種另眼相看的特別交情。」

這解答當然不能使霍桑滿意。他吐吸著煙,默然不答。這時電梯上升到第七層,鋼門開了,放出兩個一老一少的男客。霍桑向他們瞅了一眼,仍回頭瞧到窗口外面。

電梯又繼續上升。

我又說道:「那趙伯雄昨夜冒雨回來,是在一點鐘光景,時間上他已和兇案發生了密切的關係。回來以後,他又匆匆地搬場。你可承認他的嫌疑比較最重?」

霍桑答道:「就眼前而論,的確如此。不過你總也明白,這一件案子有直接關係的,決不止一個人。我們不能把目光偏重在他一個人身上。」

我仍抗辯說:「雖不能偏重,可也不能絕不注重。」

霍桑點點頭,並不回答。

我又說:「那麼,你對於怎樣找尋這趙伯雄,可已有具體的計劃?」

霍桑搖搖頭。「還沒有,不過要找到這個人,我想也不見得怎樣困難。他既然在這裡住過一個月,朋友又不少,他能和王麗蘭交識,一定又是常在舞場或其他交際場中出進的。此外,我們又有他的照片——唉,電梯下來了。」

電梯從八層上下來,開了門,我們便走進去。它到了底層,我們離開電梯以後,霍桑又向那兩個面玻璃的電話間走去,說要問問倪金壽有沒有回署。他走進電話間以後,讓門開著,我站在外面,他的談話也聽得見。電話接通以後,他很高興,分明倪金壽已經回警署了。

他向電話筒中說道:「金壽兄,我是霍桑。……有什麼消息?……什麼?陸健笙昨夜不曾到過揚子旅社?……奇怪!……唉!我聽不清楚。……啞,跟余甘棠同宿舍的有一個姓劉的,是不是?……唔,唔……姓劉的怎麼說?……余甘棠昨夜半夜以後才回宿舍?……可曾說幾點鐘?……沒有說定嗎?……唉,他回宿舍后又重新出去?……對。就是這個時間已夠可疑——」

霍桑在電話中的問答,已足夠使我覺得緊張,可是這時候竟另有一種出我意外的緊張,使這件案子得到一種急劇的開展,霍桑打電話時,他的眼光仍時常從電話間的玻璃上向外面溜轉。我站立的地位,在電話間門口,面向著霍桑,背向著那旅館出入的通道。我忽見霍桑的眼光突然一閃,接著閃電似的舉起他的左手,向我的背後一指。我瞧見他這種緊張狀態,當然來不及發問,急忙旋轉頭去,看見一個西裝男子的背形,正急步向電梯間走去。我在這間不容髮的時間,便放開腳步盲目地追隨上去。那男子離開我有五六步路,他走到電梯間門前的時候,那兩扇乳白漆的鋼門剛要拉攏。他把身子一側,插了進去,鋼門便合攏了。我奔到門口時,電梯已在緩緩兒上升!我急急用拳頭在鋼門上亂敲,抬頭瞧瞧,上面的指示針剛才離開了「一」,忽又停住了退回來,鋼門重新開放,讓我進去。

我踏進電梯的時候,暗暗地舒了一口氣,心頭還卜卜亂跳。但我的外貌上不能不裝作鎮靜的樣子。我暗忖霍桑那個緊張的信號,一定有重大的關係。他分明瞧見了什麼人,自己來不及追蹤,故而匆促地叫我代勞。他瞧見的是誰?不會是趙伯雄罷?

我站在電梯中,自然要充分利用我的視覺,可是我不敢利用得過分急促。我裝做很自然的樣子,把眼光在這不滿六尺見方的電梯間中打了一個旋。電梯中一共有八九個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當然都有。我的視線最後自然會停留在我所追蹤的末了第二個進入的西裝男子身上,他背向著我,穿一身豆沙色黑條紋司邦推克施的西裝,簇新而畢挺,身材比我短一二寸,頭上不戴帽子,烏黑的濃髮,膏抹得在電燈下而發光。我把身子漸漸兒移前一些,轉到他的前面,鼻子里就接觸一陣香味。我的視線射到了他的臉上,我不禁失望了。他不是趙伯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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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過了二層,三層,關門,開門,照例吐出和收進幾個旅客。但我所注目的人並不出去。他有一個狹長的臉,白皙的皮膚分明一半是雪花膏的功勞。一雙活潑的眼睛,配上兩條濃眉,一個高粱的鼻子,的確有一種「可怕的」男子美!美字上面怎麼可加上「可怕的」形容詞呢?因為男子具備了這副俊秀的容貌,自然有一種吸引女性的神秘力量。大都市裡的一個少年男子,具備著這種神秘力,如果缺乏了透徹的理智和堅毅的定力,往往會不自覺地斷送掉他的事業,他的人格,甚至他的性命!那又怎麼不「可怕」?

我不認識這個人——不,我忽然想到了那七十一號茶房的說話。當他看了霍桑給他瞧的那張余甘棠的照片時,曾說他見那少年時,他好像在發脾氣,和照片上的笑臉不同。對,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少年,也沉著臉兒,絕對沒有笑容。憑著照片去辨別一個人的面貌,本不是一件怎樣容易的事。如果喜怒各殊,那就更覺困難。不過也有一個訣竅,你得抓住他或伊的面部的一個特點。余甘棠自然也有他的特點,兩道濃眉,一個高鼻,無論他喜笑惱怒,這特點總不會走樣。

唉,這個人就是余甘棠!

電梯已升到六層樓。他仍不走。電梯中卻只剩了五六個人。我估量他的年紀,還只二十左右。像他這樣的年紀,他的面貌上又充分顯示他具有豐美的天資,卻為著一個墮落的女性,竟至蒙受殺人的嫌疑!我只有暗暗地慨嘆。這時他臉色不但沉著,還有一種惶急焦慮的神氣。他的右手插在他的短褂袋中,左手不時撫摸那條紅藍斜條紋的領帶。他旋轉身子向著電梯間的門。他預備要出去了。

到了七層樓開門的時候,他果真走出去。我當然也不動聲色地跟出去。

他可是來找趙伯雄的嗎?在兩三秒鐘中間,我這個疑問立刻便得到解答。他的急促的步子果真走進那甬道的西口裡去。我為謹慎起見,當然不便緊緊追隨在他的後面。我自信在電梯中時絕沒有什麼舉動足以引起他的疑竇。他也絕不懷疑我。我必須繼續保持著這種可以攻人而不受人攻的優勢,才能不負我的使命。我輕輕地放開腳步,走到甬道西口,先探頭向甬道中一望。這少年還在匆匆地前進。他好像是熟門熟路的,進行時目光一直向前,並不像我們先前那麼一路找尋門上的號數。這條甬道有些兒弧形。那少年一霎眼間便轉過了弧背的角點,我和他之間便不能維持直線。我也加緊兩步,趕到那角點,停步一瞧,這余甘棠又在我的視線的控制之下。

他果真站住在七七四號門前,已在舉手敲門了。

我把身子靠著甬道的牆壁,頭部略略探出,我可以瞧得見他,他卻瞧不見我,好在他並不顧慮到有人尾隨,只全神貫注地瞧著那室門。那七七四號的室門依舊關著。他又第二次叩擊了。這一次叩擊,當然更重,更急促。他依舊用左手,那右手還是插在他的衣袋中。我開始覺得霍桑在汽車中問我的話,並沒有過度誇張的成分。因為余甘棠這樣的姿態,他右邊的衣袋中,明明藏著手槍;他的右手也明明始終握在槍機鈕上。我不免略略有些擔狀。因為我身上除了一把小小的便用刀外,沒有任何武器。

不一回,那七七四號室門開了,裡面走出一個年在五十以上的禿頂的老頭兒,身上穿著一身白紡綢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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