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等一回我再問老毛。除此以外,你可還有什麼其他隱藏的事?」
金梅搖搖頭。「沒有了,我所知道的,都已完全告訴你。」
我思索了一下,又問道:「那麼,你早晨所說的,昨夜裡你聽得了槍聲下樓來的一回事,可也有什麼顧忌的話嗎?」
金梅道:「沒有,那完全是實在的。我委實不曾聽得其他聲音,直到被槍聲驚醒。」
這時我忙舉起右手向金梅搖搖。因為我耳朵中彷彿聽得客室外有輕微的腳步聲。我急忙站起來,走到門口,把耳朵湊在門上聽聽,又彷彿聽到樓梯上的吱吱聲音。我隨手將門拉開,門外並沒有人,便向樓梯上一瞧,也不見人影。但我不相信我的耳朵會有接連兩次的錯覺。我回頭向金梅演一個手勢,叫伊留在會客室中。我自己出了會客室,反手將門拉上,踏著輕快而穩健的步子,走上樓梯去。
我到了二層樓,瞧見甬道中並沒有人。右手裡有一扇白漆的門,靜悄悄地關著。我略一躊躇,便走近這門口去,左手把握在門鈕上,右手從衣袋中掏出了手槍。我用力一旋,那門應手而開,向四周一瞧,室中也空虛無人。
這房間很寬大,朝南一排鋼窗,也有黃色鏤孔的紗簾掩護著。紗簾雖都下著,光線仍很充足。一隻寬大的銅床向南排著,那床的銅柱金光耀目,襯著床上白色的被褥,粉紅軟緞的被頭,和繡花白緞的枕頭,單從色彩上說,已覺得使人眩目。靠壁有一隻立體式的柚木鏡台,排滿了許多各色各式化妝品的瓶缸,都是高價的舶來品。在一隻粉盒旁邊,還放著一副遮陽光用的黑眼鏡,不過麗蘭卻另有別用。此外還有一口衣櫥,一隻圓桌,兩隻綢套的沙發,和一隻長椅,一隻放在床面前的夜燈幾,同樣都是立體式的,而且也同樣漆著淺黃色。總之,這裡的布置,和樓下的會客室,可稱異曲同工地象徵著忘了時代國家的奢靡和浪費!
我在這室中瞧了一周,覺得這裡面沒有可以藏匿什麼人的地方。那麼,起先難道並沒有人上樓來,當真是我的聽覺作怪嗎?正在這時,我覺得有輕微的腳步聲音,回頭一瞧,見那扇房門在緩緩開動——開得很緩,一英寸一英寸地向裡面推動。我進來時本沒有把門關上,這時分明門外有什麼人走進來了。那門推開了將近一半,首先從門隙里進來的。是一根槍管!
我急忙把身子一閃,躲在床的一端,把身子蹲下些,舉著槍向門口凝注著,以防萬一。
「別開槍!包朗,是我!」
進來的是霍桑。我把身子站直了。我見霍桑的神色很緊張,他把手槍放進了衣袋,眼光迅速地在房間中流轉。
他低聲說道:「你怎麼在這裡?我叫你在樓下會客室中跟他談啊。」
我答道:「他已出去了。我跟金梅和老毛談過一會,發覺了兩件重要的事實。……我剛才聽得你進來。你是在三層樓上嗎?」
霍桑點點頭,反問我道:「你發現的什麼兩件事實?」
我就把老毛皮鞋的來歷,和李守琦企圖強姦麗蘭的事,簡括地告訴了他。霍桑聽得很出神,連連點著頭,分明他也承認這兩件事的價值的重大。
我問道:「你在三層樓上做什麼?」
他答道:「我要搜索一件東西。不過我的推想還沒有證實。」
我又問道:「你有什麼推想?——」我見他搖頭不答,又問道:「你在警廳里的交涉怎樣?有結果沒有?」
霍桑搖搖頭:「沒有,崔廳長把趙伯雄放了,不過答應我如果叫趙伯雄質證,他可以找他來的。」
「那麼,他憑著什麼理由放趙伯雄的?」
「崔廳長起初不肯說,只說他相信趙伯雄不是兇手,後來才勉強告訴我,他是奉了上峰的命令才釋放他的。」
「奇怪!上峰的命令,這姓趙的究竟有什麼來歷?那廳長竟也供他利用?」
「來歷的問題還在其次,如果他真是兇手,任他的來歷多麼大,我也決不讓他逃出法網。不過我眼前有一個更重要的推想——唉!且慢。」
霍桑頓住了,忽走到那口衣櫥面前,把那扇玻璃門一拉,應手而開。櫥裡面大部分是花花綠綠的女子時裝:不過也掛著幾件男子長衣。霍桑向櫥里瞧了一瞧,臉上又顯出失望的神氣。我正要問他究竟要找尋什麼東西,他忽又繞過了銅床,走到另一面壁上的壁櫥面前去。那壁櫥門也沒有鎖,拉開以後,他立即把頭鑽到櫥裡面去。不多一會,他已挺直了身子,旋轉身來,手裡拿著一雙男子皮鞋,臉上彷彿也換了一個興奮愉快的面具。
他驚呼地說:「包朗,我的推想證實了,你瞧,這是雙黑紋皮皮鞋,質料做工都是上等的,而且還是新的,圓頭式,尺寸也足有十一英寸以上。你快把軟尺拿出來。」
我也驚喜得很來不及說話,忙在衣袋裡摸出那捲軟尺來,湊在那皮鞋底上量了一量,果真是十一英寸六。
我瞧著霍桑,問道:「對,這皮鞋是陸健笙的嗎?」
霍桑不答,他的發光的眼睛仍射在皮鞋上。他又用左手的指尖在皮鞋底下撫摩。他又低低地驚呼:「包朗,你也摸一摸。這鞋底分明還沒有干透!」
我果真依著他的話,用手指在皮鞋底上摸一摸,隨即點點頭。
他又緊張地說:「你仔細瞧瞧,這鞋跟和鞋底的邊緣,有什麼異狀?……沒有嗎?你瞧得不仔細啊。你粗看鞋跟上好像很乾凈,其實還有些泥水的痕迹,還不曾抹得乾淨。你瞧,這底邊上面針縫裡還留著不少泥哩。」
我點頭作領悟狀道:「那麼,這皮鞋昨夜裡有人穿過,後來經人把泥水抹乾凈。對不對?」
霍柔道:「對,不過抹得不十分乾淨。這叫做百密一疏。還有,你瞧,這鞋帶頭上沾著污泥。你懂得它的來由嗎?……什麼?不懂?那是很容易明白的。就因為——」
「砰!砰!」
這聲浪雖然隔著玻璃窗傳進來,並不怎樣刺耳,但我和霍桑都聽得出是手槍聲音,決不是其他聲響。這槍聲的來由,好像就在這屋子的大門外面。聲音,當然不能使霍桑認為沒有關係。他立即把皮鞋重新放回壁櫥,照樣將門關好,隨即向我招一招手,一言不發便從房間里奔出去。我也跟在他後面。一剎那間霍桑已奔下樓梯向前門口出去。我趕到樓梯腳下的時候,金梅也已開了會客室的門,驚惶地走出來。
伊問我說:「先生,什麼事呀?」
我不能回答,但搖一搖頭,繼續向外面走。我踏上那水泥徑時,瞧見霍桑已從那盤花的鐵門口走出去。我向左右一望,門外很清凈,只有一輛汽車從西面駛過來,向東面去。
霍桑也向東走,已在大同路的轉角上停住。老毛也站在他旁邊。我奔近去一瞧,地上躺著一個人,就是那老頭兒李芝范!
這時我們都沒有說話。我瞧瞧地上的李芝范,身體蜷曲著,橫側地倒在地上,身上還是穿著那件深青色縐紗的駱駝絨袍子,足上一雙雙梁布底玄緞面的鞋子。他的眼睛緊閉,嘴唇張開,在那裡喘息。我明知他已中槍,但不知打在什麼地方。霍桑已蹲下了身子,用手解老人胸襟前的鈕扣。我才見他裡面白襯衣的右胸膛口,有著鮮紅的血漬。
霍桑斜側著頭,向我說:「包朗,快去打一個電話到警廳里去,叫他們派救護車來。」
我立即旋轉身子,奔進門口裡去。金梅正伏在鐵門裡面發怔。我將伊推在一邊,急步奔進屋子,一步三級地跨上樓梯,在樓梯的轉折處,撥動電話機的號碼。這電話打得很順利,前後不過一兩分鐘。倪金壽還在廳里。這消息當然也出他的意外。他答應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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