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感覺到了。有人跟您說過嗎?您問過別人嗎?」
「是的,可是我裝出隨意說說的樣子,我不願意暴露自己的不安。我先問姐姐,但是她離開回浪灣的時間比我長,記不起來了。然而……」
「什麼?」
「她認為這三棵樹一直在這裡。」
「阿諾爾德呢?」
「阿諾爾德,他的回答不同。他什麼也不敢肯定,儘管他覺得這些樹原來不在這裡。」
「您沒有機會去問別的人嗎?」
「問了。」她猶豫了一下說,「我找到一位老大娘,我小時候,她在花園裡干過活。」
「是沃什爾大娘?」拉烏爾問。
卡特琳娜突然激動地叫起來:
「您認識她?」
「我遇到過她。現在我明白她那『三棵溜』的意思了。她的發音不準。」
「對!」卡特琳娜越來越激動了,「就是三棵柳。可憐的女人本來有點精神失常,但多少是由於這三棵柳樹才變瘋的。」
六 沃什爾大娘
拉烏爾見她如此激動,就把她帶回小城堡。這是姑娘受驚后第一次出外,不能過分消耗體力。
兩天來,拉烏爾用自己的影響,使她平靜,告訴她說事情並不那麼嚴重。她在拉烏爾的注視卜安靜下米。她感到舒服、輕鬆、無力抵拒拉烏爾的好意和友愛。拉烏爾要她把故事講下去,她便又開始講,語氣平穩多了。
「顯然,開始我覺得這一切都不算什麼嚴重的事兒。但既然我不承認我記錯了,既然姐姐和阿諾爾德都沒有肯定我錯了,那麼樹就是移過了。但是為什麼要移呢?怎麼移的呢?為了什麼目的呢?不久,我就更為這事情苦惱,困惑了。我出於好奇,並為了喚起美好的回憶,搜查了小城堡,在祖父放著桌子、煤油爐、蒸餾-等實驗儀器的閣樓角落裡,發現了一個夾著圖紙的畫夾,亂七八糟的幾張紙中,有一張花園地形圖。
「我突然記起,在四五年前,我參加過繪製這張圖。我和祖父一起測量,標出高度。我對祖父分配給我的任務非常驕傲,我拿測鏈的一頭量長度,扛三腳瞄準器或其它需用的工具測高度。這張圖就是我們共同勞動的成果。我親眼看著祖父畫的,他還在上面簽了名。我站在這張用藍色表示小河、紅點表示鴿樓的圖紙前興奮極了。您看,就是這張。」
她在桌上把圖打開,用四顆別針把圖釘住。拉烏爾彎下腰來。
長蛇似的藍色的河流從入口處的-望台下面通過,又向上蜿蜒,幾乎碰到小城堡的屋角,在小島那裡變寬一點后,猛地拐到峭壁和羅馬人墳山之問。草坪、小城堡和狩獵亭的輪廓在圖上也都標出來了。紅點表示鴿樓,叉子表示樹的位置,還標上樹名:做酒桶用的櫟樹……紅山毛櫸……最大的榆樹等等。
卡特琳娜把手指放在花園左邊、藍色河流邊上,指著三把叉子和她用墨水寫的字:三棵柳樹。
「三棵柳樹。」她低沉地說,「是的,在峭壁和羅馬人墳山後邊……就是說,在它們現在的地方……」
她又激動起來,繼續低沉而繼續地說:
「難道我瘋了?三棵柳樹一直在山丘上,兩年前我還見到過,在這五年前我和祖父繪的圖上,卻早挪了位置,這是怎麼一回事呢?是不是我精神錯亂了呢?我和明顯的事實過不去。我更願意相信,這些柳樹是由於我不知道的原因挪走的。但是圖紙卻和我親眼目睹的事實及深信不疑的記憶相反,我只好承認我錯了,我煩惱不安,憤訴無力。我的一生好像是一種幻覺,我的過去好似一場惡夢,所經受的只是錯覺和虛假的現實。」
拉烏爾越聽越有興趣。姑娘在黑暗中掙扎,而他儘管有几絲光明使他確信能達到目的,但所看到的,還只是一團混亂和互不連貫的事實。
他對卡特琳娜說:
「這些事您都沒有對姐姐談過嗎?」
「我對姐姐和其它人都沒有談過。」
「對貝舒呢?」
「更沒有。我始終不明白他為什麼到拉迪卡代爾來。我只是在他談你們一起乾的冒險事時才去聽聽。再說,我變得憂鬱不安。別人看到我性格孤僻和精神失常都很吃驚。」
「那麼,您訂婚了嗎?」
她臉一紅。
「是的,我曾經是,我現在是訂了婚的。這也是折磨我的一個原因,因為德-巴斯姆伯爵夫人不同意她兒子娶我。」
「您愛他嗎?」
「我覺得我是愛他的。」卡特琳娜低聲說,「但我也不信任他,我誰也不信任。我試圖獨自搬掉壓在心頭的這塊沉甸甸的石頭,就想找從前清掃花園的那位老農婦打聽。我知道她住在花園上面的莫里洛小樹林里。」
「您常去的一片小樹林吧?」
她的臉又一紅。
「是的。皮埃爾-德-巴斯姆想到回浪灣來,但不能來,我就到莫里洛小樹林去見他。有一天,我和他分手以後,就到沃什爾大娘家裡。那時,她兒子還活著,在坦卡維爾樹林里當伐木工人。她本人也沒有瘋,但是腦子有點毛病。她一看見我,沒等我問她,也沒等我說出名字,就低聲說:
「卡特琳娜小姐……小城堡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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