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的確是在那裡……我怎麼會弄錯呢?」
突然,他握緊雙拳,抵住鬢角,結結巴巴地說道:
「可是,我要是弄錯了就好了!我要是改道向右邊走就好了……要是……」
他突然停住了,環顧四周,然後站了起來:
「不可能!不會犯這種粗枝大葉的錯誤的,除非瘋了!我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呢?我只想到這一點:『必須走在法國領土上……』我這樣自言自語,『應該呆在邊境線的左邊。』我正是這樣做的,當然嘍!那是絕對確定無疑的……於是呢?我會否認事實以求得他們高興嗎?」
菲律普一刻不停地觀察著他,在心裡回答道:
「為什麼不呢,爸爸?與可能獲得的輝煌的結果相比,這個小小的謊言有什麼意義呢?如果你撒謊,爸爸,如果不那麼費力去確認一個如此致命的事實,法國就會恬不知恥地退縮,而你現在的證詞必然會引起抗議。這樣的話,你就能拯救你的祖國……」
但菲律普沒有把話說出口。指導他父親的有關責任的觀念,他很清楚,跟他的一樣高尚,一樣合理。他有什麼權利想讓他父親按照菲律普他自己的觀念去行動呢?對一個人來說只是一小小的謊言,對另一個人,對老莫雷斯塔爾來說會是損害國家罪。莫雷斯塔爾在做證的同時以法蘭西的名義說話。法蘭西不會撒謊。
「如果有一種可能的解決方法,」他心想,「也不應該向我父親詢問這種方法。我父親代表一整套思想、道德準則和不可觸犯的傳統。可是我,我,我能做什麼呢?什麼是我的特別責任?我穿越重重障礙必須以什麼為目標呢?」
不下二十次,他差點喊出來:
「我的證詞是假的,爸爸。我當時不在那裡。我跟蘇珊娜在一起。」
有什麼用呢!這是玷污蘇珊娜的名聲,而事態不可避免的發展不會因此而停止。然而,只有這一點重要。所有的個人痛苦,所有的意識危機,所有的理論,所有這一切都會在威脅人類的巨大災難面前,在落在像他那樣擺脫了過去、按照新的責任觀念自由行動的男人身上的任務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下午,在《孚日偵察兵》編輯部里,他們獲悉一顆炸彈在巴黎的德國大使的汽車後面爆炸。在拉丁區,群情激奮到了極點。人們粗暴對待兩個德國人,打傷一個被指控為間諜的俄國人。在里昂,在圖盧茲,在波爾多,也發生了打架鬥毆事件。
柏林和德意志帝國的各大城市也一樣混亂,軍方指揮這場運動。
最後,六點鐘時,有消息肯定德國調動了三個兵團。
老磨坊的夜晚是悲慘的。蘇珊娜從波厄斯威侖回來,沒能見到他的爸爸。蘇珊娜的抽泣和哀號更增添了這種悲慘氣氛。莫雷斯塔爾和菲律普沉默不語,目光里充滿焦躁,像要逃走一樣。瑪特猜測到她丈夫的恐慌,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他,彷彿擔心他會因一時的衝動離開這裡。同樣的憂慮折磨著莫雷斯塔爾太太,因為她不止一次叮囑菲律普:
「尤其不要跟你父親爭論。他病了。所有這些事情已經夠讓他激動了。你們倆再發生衝突是非常可怕的。」
一想到他不知道的但在他的想象里日益嚴重的父親的病痛,菲律普也感到十分苦惱。
星期天早晨,他們全都起床了,因為他們確信戰爭的消息當天會傳到他們那裡。老莫雷斯塔爾正準備出發去聖埃洛夫為緊急情況的出現做些必要的準備,這時,找他的電話鈴響了。
是黑山專區區長向他傳達省里來的新消息。莫雷斯塔爾父子倆中午必須到達野狼高地。
不一會兒,《孚日偵察兵》頭版頭條刊登了一則快訊,使他們了解到第三次傳喚的意義。
昨天,星期六晚上十點鐘,德國大使拜會了參議院議長。經過長時間的對話,在似乎不會有結果的會談即將破裂之時,大使收到一封快件后,遞給參議院議長一份皇帝的個人照會。皇帝建議對這一事件重新進行審查,為此他將委派阿爾薩斯-洛林總督負責檢查警察的報告。他們立即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法國政府指派一名內閣成員、內務部副部長勒科爾比埃先生為代表。很有可能這兩個人之間會有一次晤面。
接著,報紙補充道:
皇帝的介入是他愛好和平的崇高感情的一個例證,但絕不會使局勢發生變化。如果法國錯了,這幾乎是人們所希望的,它會讓步的。但是,如果我方再一次證明劫持事件發生在法國領土上,假如德國不肯讓步,那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第六章
不管這最後的努力將會產生什麼結果,這也是給予兩個國家的一次緩解機會。這裡有一星希望之光,有和解的可能性。
老莫雷斯塔爾又恢復了信心。他已經充滿勝利的喜悅。
「當然是的!」他得出結論,「一切都會妥善解決的。我不是一直都這麼說嗎,菲律普?我們只需要一點點力量……我們已經明確地說過了,所以,敵人披著誰都矇騙不了的外衣,正策劃著如何撤退。因為,千萬要記住,這不是那麼回事……」
當他繼續讀報紙時,他喊了起來:
「啊!好極了……我明白了!……你聽,菲律普,這一則短電訊看上去沒什麼內容:『英國調回它的艦隊,集結於北海①和加萊海峽②』。啊!啊!這就是謎底!他們會思考的……思考是智慧之母……還有這個,菲律普,這裡還有另外一則電訊,也不能等閑視之:『三百名法國飛行員在法蘭西的每個角落裡聽候本土保衛軍③上尉、飛越芒什海峽④的英雄雷利奧的充滿激情的號令。星期二,他們全體人員將駕駛飛機在夏隆營地集合。』嗯!你怎麼看這件事,我的兒子?一邊是英國的艦隊……另一邊是我們的機群……擦乾你美麗的眼睛吧,我漂亮的蘇珊娜,為你爸爸約朗塞準備好今晚的菜湯吧!啊!孩子他媽,我們將喝香檳以示慶賀!」
①北海:位於歐洲大陸與大不列顛之間,海域大部在西歐大陸架上——譯註
②英語稱「多佛爾海峽」,位於英吉利海峽東部,介於英國與法國之間,西南連大西洋,西北通北海,是國際航運要道——譯註
③指1914年前法國由後備役軍人組成的軍隊——譯註
④即英吉利海峽——譯註
他這種有些勉強的喜悅沒有引起一點反應。菲律普還是沉默不語,額頭上橫起一道瑪特非常熟悉的皺紋。看他的臉色,帶黑圈的眼瞼,她不懷疑他徹夜未眠,對局勢的方方面面都做了權衡,尋找該走的道路。他是不是已經做了決定?那會是什麼決定呢?他看上去那麼冷酷、粗暴,那麼自我封閉,致使蘇珊娜不敢向他詢問。
莫雷斯塔爾接到一個電話后,三下兩下吃完飯,心急火燎地趕到聖埃洛夫去了,內務部副部長勒科爾比埃在那裡等他。
傳喚菲律普的時間往後推延了。他上樓回到自己的卧室,把自己關在裡面。
當他重新下樓時,看見瑪特和蘇珊娜,她們倆堅決要求陪在他身邊。莫雷斯塔爾太太把他叫到一邊,再一次叮囑他要留心他父親。
他們三個人一起朝魔鬼山口走去。陰雲密布的沉重的天空壓在一座大山的尖頂上,但天氣和煦,種了樹的草地上依然瀰漫著夏天的氣息。
瑪特為了打破沉默,說道:
第35頁完,請續下一頁。喜歡 Amo hot 推理小說,請記得按讚、收藏及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