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白毛獵犬法爾克靈巧地一躍,叼起手帕送了過去。
大家都笑起來。
「你們大家都看到了吧,」施蒂納得意洋洋地說道,「格柳克小姐,嫁給我吧!咱倆辦上一個馴狗雜技團到處流浪。我戴上小丑的火紅假髮,給人們表演馴獸的奇迹,而您坐在票房裡賣票。請想象一下那悠哉游哉的好日子吧:觀眾如潮,群狗起舞,票房裡鈔票唰啦唰啦響……散場后咱們大擺宴席,款待咱們那些忠心耿耿的4條腿的好朋友。簡直是妙不可言!這不是比給卡爾-戈特利布賣力氣要快活得多嗎。」
「謝啦,可我不喜歡過流浪生活。」
「哼……是不是因為您的資本雄厚,我高攀不上啊?」
「因為我資本雄厚?……」埃爾莎-格柳克莫名其妙地問道。
「您幹嗎這樣大驚小怪呢?您何必裝出這副樣子,好象真對自己的資本一無所知似的。您的美妙秀髮足可以與提香妙筆生花畫出來的維納斯相媲美……是天生的顏色吧?別那麼氣呼呼的嘛,我知道那是天生的。可您應該知道,就連提香為之作畫的那些美女佳人還得用秘方染一染頭髮呢。就是現在,甚至還有地方保存著這種染髮劑的配方。可是,咱們來瞧瞧您吧。海內外美女們刻意修飾的秀髮曾使提香妙筆生花,而您的一頭秀髮渾然天成,哪裡還用得著什麼秘方……還有您這一雙明眸,宛如湛藍深邃的天空!當然,它們絕不是染出來的顏色……」
「別說啦……」
「您的皓齒宛如一串珍珠……」
「下面就該描寫珊瑚色的嘴唇了,對不對?看來您不像是那個乏味銀行家的秘書,倒像個珠寶行的推銷員!討厭,為了您這些珠光寶氣的恭維話,我也總該投桃報李吧!瞧瞧您那長長的臉盤、長長的鼻子、長長的頭髮、長長的手臂,它們想必也都是真的吧?……」
「這麼說來,您心裡更中意全是圓的嘍?就像奧托-紹爾那樣,圓圓的臉蛋、圓圓的眼睛,或許10來年後還會成為一個圓圓乎乎的小資本家……」
「您這話說得太庸俗了。」埃爾莎話音裡帶出了不滿。
「請您不必再數別人錢袋裡有多少資本啦。」戈特利布銀行的法律顧向紹爾說話了。
施蒂納跟埃爾莎鬥嘴的時候,他一直心緒不寧,一直是默不吭聲地盪著長長的雙槳,劃開被落日餘暉映成玫瑰色的水面。
施蒂納也覺察到,自己剛才說的話的確是太過分了,所以再開口就比較正經。
「對不起,我並不是想戲弄誰,挖苦誰。我只是想說,愛情同萬物一樣,也得受生存競爭規律的制約:優勝劣敗。公鹿們要拼個你死我活,而4條腿的長角母鹿則要歸勝利者所有。我們人類社會之中誰個最強?自然是誰有資本誰強。請想象一下,小姐,」施蒂納把臉轉向埃爾莎,「假如我突然之間發了大財,變成了克羅伊斯①那樣的富翁,不,比他還要富——就像我們可敬的老闆卡爾-戈特利布那樣,到了那時,我的這張臉要是落到女士們眼裡,恐怕就不會這麼長了吧?」
①克羅伊斯,公元前595-前546,呂底亞末代皇帝,在位時以豪富奢侈著稱。
「更長!」埃爾莎笑著答道。
「唉!」施蒂納不悅地說道,「您因為有美貌作資本,所以到了戈特利布們中間也可以挑肥揀瘦。可我們這些小鄉巴佬又能怎麼樣,我們這些小小的秘書雖然離著擺滿山珍海味的宴席桌子不遠,可惜只能接點兒人家灑出來的湯水,或是吞吞自己的涎水,眼巴巴地瞅著人家花天酒地享盡人間之樂,對不對?」
「施蒂納,您怎麼說得這麼難聽!」菲特說。
「對不起,我下面一定要好好挑著詞兒說……誠實,」施蒂納繼續說道,「那是我們的罪過,正好被踩在我們頭頂上的人利用。海涅曾經說過:『人人誠實,唯我行騙,誠實才是好東西。』但是,放眼四外,人人——當然不包括在座各位——都是地道的騙子,那麼,為了佔有幸福,」他向埃爾莎-格柳克①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就得去當那種超級騙子,把事情做得跟其餘騙子們一比,就像個大慈善家似的。」
①德文「格柳克」的含義是「幸福」——作者原注
「您這是怎麼啦,施蒂納,您今天可沒能讓女士們開心哪,」奧托-紹爾又插了句嘴。「尤其是現在,這俏皮話說得也過於喪氣了吧……」
「是嗎?」施蒂納機械地問了一聲。接著就突然耷拉下腦袋,不再吭氣了。他的面容頓時顯得異常蒼老。兩個眉頭之間橫著一道深深的皺紋。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在苦思冥想地解什麼難題。法爾克把一隻爪子搭在他的膝頭上,聚精會神地瞅著主人的面孔。
兩條船槳一動不動地握在施蒂納的雙手之中,被夕照映得血紅的水珠滴滴答答地不斷從槳上落下。
埃爾莎-格柳克望著施蒂納一下子變得蒼老的面容,突然打了個冷戰,她好象求援似的把目光轉向紹爾。
突然之間,施蒂納用力把雙槳往水上一拍,然後一扔,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您聽著,埃爾莎小姐,要是我成了蓋世無雙的強者會怎麼樣呢?要是我說出來的每句話,做出來的每個手勢,人們都像法爾克那樣俯耳恭聽,會怎麼樣?……法爾克!叼回來!」施蒂納吆喝了一聲,把一把雕刻用的木刻刀拋到水面上。法爾克立即像支出了弦的箭,縱身躍出船外。「瞧,就是這樣!萬一我能成了世界的主宰呢?」
「您知道嗎,施蒂納,」埃爾莎答道,「您的容貌雖然還很年青,卻像很久以前的人。這副面容往往能在一些家庭的照相冊里見到。若是要發發議論,人們就會這樣說:『瞧,這就是祖父年輕的時候。』而您就是這樣一個絲毫不爽的『年輕時的祖父』。不,您絕對成不了拿破崙!至多混個交易所里的小拿破崙罷了。」
「啊哈!原來您這麼看哪?既然如此,我將來會讓您跟皇冠、宮殿、金馬車和鑽石項鏈無緣,也要攆走您的宮廷侍從、文武百官。我決不對您開恩。您要知道,我並不愛您。別以為我會像個中世紀的騎士似的,僅僅是為了博得您歡心就拚命去建功立業。根本不會!您對我來說,不過是衡量我成功與否的一個尺度,是我要贏的第一個賭注而已。聽清楚了吧!」
「隨您說吧!而現在能否勞您大駕劃劃槳呢。到了該回家的時候啦。」
施蒂納把水淋淋的法爾克拉上小船,它把身子一抖,甩得人人一身水點兒。格柳克和菲特尖叫起來。
「你們這身怕水的衣裙這下可完啦。」施蒂納挖苦了她們一聲,用力划起槳來。
小船飛快地順流而下。夕陽已經落到森林背後不見了。河面上水波粼粼,像熔化了的金汁,小船周圍已經出現了藍色的陰影。縷縷霧氣瀰漫開來。埃瑪把一條厚頭巾披到了肩上。
大家都不再吭聲。河面也一平如鏡,紋絲不動。偶爾有條小魚躍出平靜的水面,閃過一道鱗光。
「我真沒想到您這麼好高騖遠,施蒂納,」紹爾打破了沉默,「您說說,當初您幹嗎放棄了自己在科學界的發展,來跟我們這些戈特利布的小職員為伍?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您在大腦研究領域不是已經做出相當大的成績來了嗎,我甚至在報上看到過好幾條消息,報道您實驗成功呢……您曾經那麼醉心於那門新興學科,它叫什麼來著?是反射學吧?」
「這門科學我一竅不通。」埃爾莎說。
「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施蒂納講了起來,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在給專業人員講課。「反射學是這樣一門科學,它研究的是,人與所有生物在受到來自外部世界的刺激時所產生的相應反應,這種反應說明了生物與外界的所有關係。懂了吧?」
「一點兒也沒懂。」埃瑪回答道。
「那我就盡量表達得再簡單些。反射,就是把對神經的刺激,通過神經中樞,也就是大腦,從身體的一個點傳遞到另外的一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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