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早已坐在我的旁邊的另一隻椅子上。他安閑地摸出紙煙盒來,慢吞吞地擦火燒著紙煙。倪金壽也坐下來。
他緩緩答道:「你還不明白我的話?我想我們為經濟時間起見,還是少說廢話的好。我們來報告一個消息,你的計劃已經成功,那甘汀蓀已經死了!
我明明瞧見華濟民的身子震了一震,如果他的身子不靠著書桌,兩隻手也不向後撐住,說不定會跌倒或倒退。他頓了一頓,才定了主意似地沉著臉答話。
「真奇怪!你們說些什麼,我完全不懂。我不知道甘汀蓀是誰?
「那才太奇怪啦。你即使是貴人健忘,可是那一摑之仇,總也不至於完全忘掉啊。」
「呸!你們想要敲詐我?哼!你們的眼睛簡直是瞎啦!
霍桑道:「華先生,我猜想你的時間也跟我們一樣很寶貴。你何必說這種繞圈子的廢話?我想你還是知趣些,大家開誠布公地談一談,那倒還有商量的餘地。」
他仍厲聲道:「商量什麼?快滾出去!我不認識你們。
倪金壽有些耐不住的樣子,站起來說道:「霍先生,這個人太不識相,我們犯不著和他鬥嘴,不如就痛快地將他——」
霍桑也立起來,點點頭應道:「好,那麼,我們先找些印證的東西。包朗,你把書桌的抽屜抽開來,瞧瞧有沒有可以對筆跡的文件……唉!書桌上不是有一本印姓名的信箋簿嗎?瞧,那白色的紙不是相同的嗎?……唉……筆筒里還有一支紅墨水的毛筆。華先生,你也太輕意了!畫符用的紙和筆,怎麼可以隨便放在外面?
我立起身來,剛要向書桌面前走去,抽開那抽屜。那華濟民忽而搶在前面,奔到葯櫥旁邊的電話機面前,伸手握住了電話聽筒,做出一種無聊的示威舉動。
「你們想搜劫我的東西嗎?你們簡直是強盜!快出去,否則——」
霍桑仍冷冷地答道:「否則怎麼樣?打電話報告警察廳嗎?這又何必多此一舉?我來給你介紹。這一位就是副偵探長倪金壽先生。金壽兄,你身上不是帶著搜查公文嗎?」
華濟民呆住了。他的眼睛瞧著倪金壽從衣袋中摸出來的一張公文,他的手依舊擱在聽筒上面,倒有些放不下來的樣子。我早已走到書桌的抽屜面前,抽屜都鎖著。
我問道:「鑰匙呢?
那少年醫生的神經不見得怎樣堅強,似乎經不起驚嚇。起先他一味無理性地抵賴,這時卻仍呆立在電話機面前,那隻右手依舊尷尬地把握著聽筒,不動也不答,面色卻慘白得可怕。
霍桑又婉聲說:「華先生,你須明白些。你所乾的事,我們都已知道。
這少年已渾身發抖,放下了電話聽筒,忽從齒縫中迸出聲音來答道:「胡說!我幹了什麼事?
「你自己總知道,何必再問我?現在有兩條路:第一條路就是我剛才提議的,請你自動將經過情形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第二條路,那不能不有屈你暫時做一做被動的人了。
「混蛋!你竟信口亂說!我不知道什麼,也不曾干過什麼!
霍桑皺著眉毛,也有些著惱的樣子,發令道:「好,金壽兄,包朗,你們抓住了他的兩隻手,讓我先搜一搜他的身上!
倪金壽的舉動比我更敏捷,他竄前一步,便抓住了華濟民的左臂。我正想同樣地捉住他的右臂,他忽握著拳頭向我的臉上猛擊過來。我把頭一偏,身子一蹲,乘勢捉住了他的拳頭。他的兩手雖失效用,兩隻腳便代替著活動,向前亂踢,使霍桑不能近身。霍桑忽也蹲下了身,捉住了他的右腳,挾在他的左臂下面,一剎那間他的右手便迅速地摸到了這少年的嘩嘰外褂的胸口袋裡。這少年醫生忽像一隻被捆縛的豬,掙扎不脫,便高聲亂喊。
「強盜!——強盜!——阿林,快來!快來!」
霍桑失望道:「唉!這袋是空的,包朗,你分一隻手到他的背後的褲袋裡去摸摸。
我覺得他的右手很有力量,我一隻手倒有些管束不住。正在這掙扎的當兒,那等在門外的包車夫阿林,果然奔進來瞧視。但他見了我們一共有三個人,似乎自知敵不過,不敢動手,立即退回出去。這時倪金壽卻已騰出了一手,模進了華濟民的背後的褲袋裡去。
我聽得包車夫在門外喊叫:「警察,警察,這裡有強盜!
倪金壽已摸出了一隻皮夾,向地板上一丟。霍桑放了華濟民的右腳,旋轉身子從地板上將皮夾抬起,急急翻開來瞧了一瞧,便發出驚喜的呼聲。
「唉!在這裡,這一封就是麗雲寫的信!……唉!這裡還有一張記衣帳的片子:『薄花呢西服,二十九元。』這個『衣』字『花』字『九』字,都和信封上的字跡相同。夠了,夠了。……唉!好極,警察先生來了,那倒可以省掉我們的麻煩。」
有兩個警士,已奔到診室門口,各執一支手槍,凝注著我和倪金壽,裝出一種示威的姿勢。那個包車夫阿林,也跟在警士的背後。
一個警士問道:「誰是強盜?」
倪金壽接嘴道:「弟兄們,這不是強盜,這是個殺人嫌疑犯。我是副探長倪金壽——」
內中有一個警士
,忽把手槍移到左手裡,趕緊用右手接著帽子上的鴨舌,行了一個舉手禮。
「倪探長,我認識你。」
「那很好。你就把他帶到署里去,請署長立刻轉解總廳里去。喂,這個包車夫應一起帶去。」
那警士們的槍管立刻變換了方向,一個凝注著華濟民,另一個便就近抵住了阿林的胸口。我和倪金壽放手以後,那華濟民竟不再掙扎。他呆木木地站著,他的理智似已恢復了常態,領悟到再行亂掙,不會佔什麼便宜。
霍桑將拾起的皮夾交給倪金壽,說道:「金壽兄,這信暫時由我保管,我想妥當些,你還是押著他們同去。外面有汽車等著,你們盡可以坐了去。這屋子也得派一個弟兄看守。」
倪金壽接受了霍桑的提議,我和霍桑就先從診療室出來。門外的石階上已圍集了一大群人,我們好容易從人群中穿到外面。霍桑向汽車夫接洽了一聲,我們便雇了黃包車往警廳里去。
十一 “好!我說實話”
這時已八點半。我覺得這件案子進行雖然順利,但真的是誰,究竟還沒有查明。華濟民和麗雲的關係固然已經證實,但要他直截供認,大概還要費些周折。一刻鐘后,我們已進了警廳,一直走進汪銀林的辦公室去。一陣濃烈的雪茄煙臭味,先過來迎接,卻刺鼻難受。汪銀林正銜著雪茄,交抱著雙手,在室中亂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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