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仍自顧自地說道:「這播之梅是南京路天源皮貨號的總經理,姓朱的就是這皮號里的心腹的司帳。你總也知道王保鳳的父親,生前就和這潘之海合股開設天源皮貨號的。現在這姓潘的患著風病躺在家裡,故而派了姓朱的來和曹律師商量。
那少年不期然而然地點了點頭。他雖不開口,他的神氣上明明已帖帖服服地進了霍桑的圈套。我真佩服霍桑隨機應變的急智。因為我知道他這一番續密曲折的鬼話,明明是在無意中瞧見了這少年隨時構造出來的。
霍桑又鄭重說道:「這姓朱的說話非常荒謬,我們起先還不在意,後來聽得他說起分尊的姓名一
這時那唐禹門才第一次插口:「什麼?他知道我父親的姓名?
「是啊,他們調查得非常詳細。他們知道你在什麼地方讀書,也知道你在這件事上參與的事實一
他忽又插口道:「唉,俞先生,你說了好幾次。『這件事』,『這件事』,究竟是什麼事呀?」
霍桑連連點頭道:「好,好,我說得明白些。那姓朱的說,天源老股東王訓義的夫人劉氏。在三天前死了,死得非常可疑。他因此懷疑這裡面也許有什麼陰謀。而且他們料想這陰謀的主動人物,就是——就是——」他故意停頓了,眼睛直注視著這少年,裝得得口說不出的樣子。
唐禹門鐵青了面頰,顫聲應道,「就是我嗎?」
「是啊,他們竟這樣說你。
「那真是無稽之談!
「當然,我們也認為這話太荒謬無稽。我們相信你斷不會於這樣的事。
「但他們怎麼會說到我?」
「據姓朱的說,劉氏未死以前,曾把你和伊女兒保鳳結識的事告訴過姓潘的人。伊曾說伊絕對反對這件事,並且曾和你有過衝突。我相信這大概也是捏造出來的。
唐禹門的青白的臉上忽而泛出一絲紅色,低儒著道:「這個——這當然也是謊話。他們還說些什麼?」
霍桑的目光似在欣賞唐禹門胸口的那條游地紫線的領帶,並不注意禹門臉上的變異的面色。他的語調很鄭重,不過也很從容。
他答道:「他們最初的疑點,就在劉氏的偷喪。姓朱的說,當二十三日上午,潘之梅差人進甲禮去時,劉氏的棺材已沒有影蹤,因此,才引起了疑心。他們說,當劉氏死的前幾天,你天天在伊家裡走動——」
唐禹門忽怒睜著雙目,插口道:「完全胡說!那真是含血噴人!」
霍桑作同情聲道:「唉,我們原不相信。不過,禹門兄,你須明白,我們最好開誠布公。假使你當真沒有這樣的事,那末,事實最雄辯,盡讓他們亂說,你也絕對不用恐懼。萬一地tfJ所說的有幾分實在.那末,我們也應得早一些準備。
唐禹門仍突出了雙目,高聲道:「我的話完全實在。我自從L星期三起,一連發了五天瘧疾,直到本星期一的早晨熱度方退。故而這幾天我連門口都沒有出,怎麼能在伊家裡出進了
霍桑輕輕拍著手,點頭道:「這好極了。你有這樣的證明,他們的誣陷自然可以不攻而破。我想想看,今天是星期五,二十五日。你在星期一,二十一日退涼,那劉氏卻是在二十二日晚上死的。在你退涼以後和劉氏死的以前,這中間你諒必也不曾到潤身訪王家去過。
「當真沒有。我直到二十三日清早,方才知道劉氏的死耗。
「唉,好極,好極,這是最重要的一點。他們雖疑心你有謀害劉氏的可能,你卻有這樣堅強的事實做有力的反證。那末,其他的種種說話,都可以不成問題。
他分明已被霍桑的虛偽的同情所麻醉,故而我初進門時,他的那種戒備的神氣,此刻反而消失不見。
他反問道:「他們還有什麼其他的話?
霍桑兩手抱著膝骨,低下了頭,似在尋思什麼,彷彿沒有聽得這少年的問話。我對於他本來有一種懷疑,這時雖見他侃侃而談,卻還想得到一種更確切的證明。我便利用著這停頓的時間,從中插了一句。
我道:「禹門兄,只要在劉氏死的以前,你的確能夠證明不曾到過王家去,別的都不成什麼問題。
唐禹門作堅決聲道:「我的話完全真的。二十二日上午,我雖曾出門到學校里去,但上了一課,覺得有些頭暈,隨即回來,以後便沒有出門。這都可以找人來證明的。
「那末,劉氏是在二十二日傍晚時候死的。你說在二十三日清晨方才得信。這一點也是實在的嗎?尊府總有電話,難道他們在劉氏臨終時不曾當場打電話給你嗎?
唐禹門的眼光在我臉上轉了一轉,忽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是覺得報喪的時間太遲,疑心我故意掩飾嗎?其實梁先生誤會了。我索性告訴你們吧,我和保鳳的交誼,只有我家母知道,還沒有和家父說明。所以伊從來不曾打過電話給我。二十三日清早,伊也是差人送信給我,我才知道。
霍桑的眼光向我一瞥,眼光中並沒有嫌我插嘴的表示。不但如此,他反因此得到了一種接話的機會。
他忙問:「唉,伊的信上說些什麼?」
唐禹門忽而躊躇起來。他瞧瞧霍桑,用手推了推那副黑邊的眼鏡,把眼光射到地上,他的兩片嘴唇兀自咂咂作響。一回,他避去了不答,又問道:「命先生,他們還有什麼別的誣陷的話?」
霍桑皺著眉峰,說道:「那姓朱的說,他們曾到河南會館里去調查過,偷喪的事也是你一手包辦。」他說完了話,他的抱膝的兩手忽而放下,眼光突然射在對方的臉上。
唐禹門的視線似乎已沒有勇氣和霍桑的相接,他低垂了頭,沉吟了一下,卻仍不答話。
霍桑催促著問道:「禹門兄,這句話可實在?」
那少年依舊躊躇不答,他的下額幾乎接觸他的胸膛。
我又從旁打了一下邊鼓:「禹門兄,你盡可以和我們實說。因為第一步你有主謀嫌疑的話,既然有了真確的反證,那末,第二步當然更不成什麼問題。」
他直截承認道。「我得到伊的信以後,果真去參加送殯的。但怎能說我包辦?」
霍桑乘勢道:「只要有事實證明,這些都是技節問題,讓他們隨便說好了。但那會館方面的接洽,可是你擔任的?」
「是的,但接洽一下,也不能就算包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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