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懷疑地向四周看了看。走出門廳,他在深溝的邊緣走著,充滿敵意地看了一眼一位修路的工人。
「你想過死嗎?」我趕上他問。
他不作回答,只是向南走。我緊隨在他後面。
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經過新造的小艇船塢和凸式碼頭,來到米蘭達餐館。這是一家碼頭裝卸工人的小餐館:沒有吸引遊客的擺設,只有一個吃飯的櫃檯,後面是一個燒烤架和一隻咖啡壺,窗戶旁是人造革車廂座。我在休特示意的一個座位上坐下,他問道:「想喝些什麼?」
「咖啡吧,不加牛奶。」
「不吃別的了?」
「不了,謝謝,就咖啡吧。」
他聳了下肩頭,向櫃檯走去。廚師是位矮胖、禿頂男人,圍著滿是污跡的白圍裙。他對休特魯莽而友好地點了點頭。休特點了要的東西后,站在那裡等著。
通過積滿污垢的窗戶,我朝外望去。這裡可以望見大橋灣、姜味草島和中國盆地的弔橋。
兩分鐘后,休特拿回來兩大杯咖啡,又回去拿來一個盤子,裝有半打小漢堡包。沒等我攪冷我的那杯咖啡,他就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三個漢堡包。
我說:「好了,現在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用餐巾紙抹了下嘴。「你知道力挽狂瀾的人是什麼樣的嗎?」
「能使處於崩潰邊緣的公司轉危為安?」
「是的。那就是我。」
他吃著剩下的漢堡包。我默默地回想著我在《幸運》報上曾看到的一篇文章,題目是「拯救者力挽狂瀾」,其中幾個主要段落把拯救者描寫成白色騎士,駕著私人噴汽式飛機和豪華型小轎車,馳騁在戰場上。這形象不符合我早先了解的休特,他也沒有這方面必不可少的技能。
「你是怎麼幹上這一行的?」我問。
他搖搖頭,這是一種對我疑問的粗魯拒絕。「只是偶然幹上的罷了。」他最後說道。他把餐巾紙捲成球形,扔到盤子上,小心地打了個嗝。「好吧。情況是這樣的。比方說,有一家公司,欠了幾百萬債。債主紛紛逼債;僱員擁在門口鬧事;管理部門對董事會大失所望而董事會又對管理部門失去了信心。廣大股東又紛紛拋出手中的股票。董事會該怎麼辦呢?」
我揚了揚眉毛,露出探問的神色。
「他們要作最後的掙扎,尋找一位調停人,一位能挽回殘局的人。」他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的胸膛,「我。」
我從提包中拿出小型錄音機,「可以嗎?」我問。
他搖搖頭,揮揮手。「我的話不能錄在別人的磁帶上。一句都不能。」
我聳了聳肩,把錄音機收了起來。「繼續說吧。」
「像我這樣的人不多,也許只有八九個,都是這個國家的頭等人物。為了得到我,他們出高價,並交給我用金錢都買不到的特權。他們一致同意由我全權負責。我是個職業殺手,獨攬大權。第一步就是要血洗。」
多麼有趣的休特!從前他總是聲稱要擁抱和平和友愛,可現在竟用如此殘暴的比喻來描寫他的職業。
他接著說:「找一隻替罪羊,來折磨他,讓所有的人覺得你殘忍,讓他們惶惶不安。」
「你變了,休特。」
我們四目相對,他的眼神堅定而坦率。「我們不是都變了嗎,麥科恩?」他溫和地說。
我苦笑著扮了個鬼臉。
「好了,血洗多半已過去了。下一步把你自己的人帶來,我有一些職員在洛杉磯辦事處,不過他們只是搞行政的。至於我的左右隨從,是從全國各地選出的幾位能人:一位芝加哥的財政人員,一位達拉斯的經銷人員,一位洛杉磯的統計員,一位亞特蘭大的管理人員。他們都已到位,都經過考核,並享有特權。」
我好奇地瞅著他,這傢伙變化太大了。,
「現在,你該清除無用之輩,作一番調整了。可以和銀行和投資者達成協議,使一切都穩定下來。」
我瞅著他,對他感到討厭。我曾經熟悉的休特雖然缺少社交禮儀,而且總是麻木不仁,但一點也不殘暴。
他對我的想法似乎有所察覺。「麥科恩,有時候就是覺得很痛苦也得去完成一件值得一做的事。經過血洗階段和穩定階段,接下來便是空想階段。那才是你可以大搞一番的時候。」
「搞什麼呢?」
休特的眼睛開始發亮,蒼白的皮膚泛出紅暈。我反倒不安起來。從前在某個瘋子的臉上,我看到過這種表情。
他說:「搞事業唄。這遠遠超出當局所需要的改革。你可以改變受你控制的每個人的生活,改變一個民族的方向,你可以徹底改變歷史。」
狂徒,我斷定。
休特挺直身子,發亮的雙眼緊盯著我,說:「我提供給你的機會是讓你幫助我改變舊金山的歷史。不過,你得先去找到那個要殺死我的傢伙。」
不,我想,面前的這人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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