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沿著莫諾加希拉河畔蜿蜒向前。河裡,一條滿載煤炭的大型平底船慢慢地向北駛去。我右邊是陡峭的山巒。山坡上滿是破敗的木結構房和磚房,牆壁被煤煙熏得烏黑。我開著出機場后租來的小車在公路上行駛。我把「陸地流浪者」留在韋加斯機場長期停車場內,讓海諾和他的朋友設法把它弄回去。
過了一會兒,公路逐漸偏離莫諾加希拉河,爬上一個小坡。前面出現了一塊寫著「莫諾拉」的小路牌,上面寫有人口數字。公路向下伸展到一個商業區。這裡的建築物和那邊山上的房子一樣被煤煙熏得烏黑:梅倫銀行,荷蘭男孩油漆店,雷克斯沃藥店,已停業的影劇院,麥克格雷依酒店……每三家商店中,就有一家不景氣,包括莫諾拉旅館和弗蘭克百貨商店。這鎮給人一種空寂、凄涼的感覺。現在才星期五下午4點半,人行道的兩旁停著許多車子,卻見不到一個行人。只有幾個警察從警察局出來,穿過大街向一家賣麵包圈的店走去。
我繼續驅車向前,終於看到了趕了幾千英里路想看的東西。就是那倒閉的巨型鋼鐵廠,它位於莫諾加希拉河邊的一塊平地上。高大的金屬建築已受到侵蝕,到處銹跡斑斑。一排排大煙囪不吐一絲煙霧;碼頭上沒有一隻駁船。報廢的起重機,搖搖欲墜的車棚,冰冷的熔爐。整個鋼鐵廠銹成了一堆廢物。
我轉了個U字,下了租來的車子,四處眺望。啟斯東公司莫諾拉鋼鐵廠的倒閉不僅使大批工人失業,而且結束了一個時代。
20世紀50年代,莫諾拉鋼鐵廠是美國最大的鋼鐵廠之一,每年生產500萬噸的鋼鐵。可是從1957年起,生產能力出現周期性下降。問題就出在政府管理部門:應該為新的技術投資時,卻堅持使用陳舊的平爐;應該研究新的生產流水線時,卻不肯下本錢。1959年的一場大罷工使整個企業陷於癱瘓狀態。後來勉強維持下來,但啟斯東公司70年代後期的一系列失策,造成巨額赤字。1982年大批工人失業。到了80年代後期,驚恐萬狀的董事會終於派人向休特求援。
休特說過的剛到莫諾拉時看到的情景:「2500名鋼鐵工人的工資減了又減,使關係極為緊張,管理部門的人員不敢和工人走在同一條街上。他們要我挽救的就是這個嗎?」
可他已經挽救了啟斯東公司。他讓董事會的全體成員度了一個長假,解僱所有管理人員,和工人達成了協議。然後,實施釜底抽薪,賣掉所有可以用來清償債務的資產。用賣家當的錢,在阿拉巴馬建立了三個小型鋼鐵廠,那兒的土地和勞動力低廉,而且鋼材緊缺。現在,啟斯東公司又復活了,規模雖小,可它的股東們能獲得收益。
休特挽救了這個公司,卻毀掉了一個大型鋼鐵廠,一個城鎮。既然我親眼目睹了這個地方,就該確信,他在這兒種下了日後遭到襲擊甚至謀殺的惡果。
莫諾拉警署的前身是家小酒店。磚塊、玻璃門面和鑽石形窗框的雙開門都是酒店的遺迹。我推開門走了進去。問訊台的警員告訴我,南希·科爾在警署小巷對面的炸麵包圈商店裡。我返身走過小巷。
科爾五十多歲年紀,身體很結實,熱情中帶著幾分唐突。當我作自我介紹時,她就說出了我的名字,打發走和她在一起談話的下屬,讓我坐在一張咖啡桌旁。
「這兒的咖啡不錯,可我不吃他們的炸麵包圈。」她告訴我說。「韋斯特卡姆普已經告訴我,你到此地來的目的,他在利用你,真是個精明的男人。這下他可以節省他局裡一筆錢了。」
我問:「你有沒有發現韋斯特卡姆普手中那位死者的線索?」
她搖搖頭。「我已讓人查看過失蹤人員的檔案,可進程很慢。」
我從手提包中取出筆記本。「我的委託人……韋斯特卡姆普說起過我正在為T.J.戈登辦事嗎?」
科爾眼睛周圍的皺紋加深了。「說過。考慮到T.J.以前對我們的做法,我一點都不同情他。可他現在失去了妻子,結果也是蠻慘的。」
「有人對他懷恨在心。你能排出誰會跟蹤他到西部去進行報復嗎?」
「排不出來。你認為就是那個死者嗎?」
「如果是的話,也不止他一個。根據那邊法醫檢查,他一年前就死了,而今年八月還有人不斷騷擾戈登。」我迅速翻開我的筆記本,然後遞給她。「戈登認為有可能是這些人。」
她看著這些名單,點了一兩次頭。「第一個名字可以勾掉了——他已經死了,自殺的。第二位是吸大麻的,我想他也許去了西部。這一位——」她用手指著,「赫布·佩斯,蠻可憐的。」
「為什麼?」
「佩斯是啟斯東的總經理,戈登解僱他后,他妻子拋棄了他,捲走了他所有的錢財。他現在住在鐵路對面的利弗路,大部分時間都在麥克格萊恩儂酒店度過。他確實恨透了你的委託人,可我保證,他從沒有離開過此地。你也許想和他談談,不過,一定要在中午前他神志還清醒時找到他。」
我向她要了赫布·佩斯的地址。「你還能為我提供知道內情的人嗎?」
科爾噘起嘴巴,思考著。「噢,阿莫斯·里特,一位作家。寫過大厚本歷史題材小說。此人對地方歷史很感興趣,因此,對你也許有幫助。住在山頂上一幢大磚房中,那房子是雷蒙特·劉易斯的舊居,劉易斯曾是啟斯東的發起人之一。」
我記下了那位作家的名字。「最後一個問題,鎮上有便宜點的汽車旅館嗎?」
科爾憐憫地笑道:「不會再有啰。我向你推薦,到珍珠谷的施米特客棧去試試吧。珍妮·施米特那兒價格便宜,再說她是個愛說長道短的女人。」她眨眨眼睛,「從她那兒,你可以了解到我不知道的情況。」
施米特客棧位於一條小車道上。珍妮·施米特長得小巧玲瓏,說話很快,伴有喘息聲,金黃色頭髮梳成一條辮子垂在背後。她告訴我,我是她這個星期的第一位顧客。她把我領進一間寬敞的前房,裡面的擺設古色古香。過道下面是浴室,淋浴設備很陳舊。談妥住宿價錢后,我提出要打電話,用我的信用卡打長途電話。
我先打給米克。我外甥不在家,也不在我辦公室。我在兩處電話上都留下了客棧的電話號碼。
下一個打給在金門航運公司的諾厄·羅曼奇克。他的女秘書告訴我,那天早晨他飛往布特雷格灣去了,還沒回來。我把客棧的電話號碼也留給了她。
最後一個是阿莫斯·里特。這位作家的聲音很柔和,略帶南方口音。他很樂意見我,並且指點我怎樣到他注的那幢哥特式的「恐怖屋」去。
確實有一種哥特式的恐怖:深紅色的磚頭、角樓、拱形窗子,窗上的彩色玻璃片構繪出一幅幅宗教圖案。大理石台階通往一扇雙開前門,門上嵌有更多的彩色玻璃,描繪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景象。
為我開門的男人和這所房子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瘦小,金髮碧眼,頭髮開始禿落,面龐有稜有角。他領我進入一間客廳,內有嵌入牆內的書架。他讓我在一張皮沙發上坐下,倒了兩杯雪利酒。
我一邊向他讚美著這房間,一邊在壁爐邊烘著手。「你一個人住在這兒嗎?」
「我跟外界保持聯繫,時常有人來問一些問題,我很愉快。我熟悉的人中,很少有人來光顧這個快要滅亡的鋼鎮,除非他們來找被解僱的鋼廠工人。可我一個人在這兒很好,我有許多書和愛好。我收集的火器被認為是本州最好的。我還修復古老的傢具。」
「我聽說你還對地方史感興趣,你是本地人嗎?」
「我是密西西比州的比洛克西人。」
「那又為什麼……」
「又為什麼到這兒來?嗯,像許多南方孩子一樣,我的青春期是在小屋中度過的。又像許多人一樣,後來到你們西部去了,到舊金山去學習有創造性的寫作。六年後,我就離開了舊金山,到這裡寫出了自己的作品。我作品的稿酬使這幢哥特式『恐怖屋』保存了下來。」
他舉起酒杯祝賀,我也舉起了酒杯。
我說:「我想,由於你不是本地人,你能以公正的眼光看待這兒發生的一切。」接下來我把休特目前的境況作了一番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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