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的老人》 - P3

 角落裡的老人

 奧希茲女男爵 作品,第3頁 / 共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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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的船屋,你知道,在我拍下這張快照的時候已經被移走了,不過你可以了解這是多完美的處所,可以讓一個人從容地把另一個人的喉嚨割斷,不愁被發現。那具屍體,我說過了,腐爛得無法辨識;它放在那兒可能已有十一天了,可是一些物件,像銀戒指和領帶夾,都還辨識得出來,而且克蕭太太指認出那些是他丈夫的。」

「她當然公開將罪責強烈指向梅瑟斯特,而警方握有的證據無疑也對他極為不利,因為在船屋裡發現屍體的兩天後,這位西伯利亞的百萬富翁——這已是大眾對他的普遍稱呼了,在西西爾大飯店的豪華套房裡被捕。」

「老實說,那時我也相當疑惑。克蕭太太的陳述與梅瑟斯特的信件後來都上了報,而我用我的老法子——請注意,我只是業餘,我對一樁案子的推敲只是出自喜好——我想為這樁警方宣稱是梅瑟斯特干下的罪案找出動機。大家都公認,他確實想除掉一個危險的勒索者。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動機其實是多麼薄弱?」

寶莉小姐必須承認,這個念頭從來沒有閃過她的腦海。

「一個靠自己努力累積了巨額財富的人,當然不是傻瓜,不會相信克蕭那種人能對他做出叫他害怕的事來。他一定知道克蕭手上不會有對他不利的罪證——至少不足以讓他受絞刑。你見過梅瑟斯特嗎?」

老人說著,又在他的小皮夾里摸來摸去。

寶莉回答說她曾在當時附有圖片的報紙上看過梅瑟斯特,老人把一張相片放在寶莉面前,接著說:

「這張臉給你的印象最深的是什麼?」

「嗯,我想是它奇特和吃驚的表情,因為眉毛全沒了,還有頭髮剪成可笑的外國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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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貼近頭皮,看來幾乎像是被剃過的一樣。完全對!那天早上當我跟著人群擠進法院,第一眼看到被告席上的百萬富翁時,這就是我最深的印象。他很高大,看來像個軍人,身干挺直,臉上晒成深古銅色。他沒留鬍鬚也沒有髭,頭髮剪得很短,幾乎露出頭皮,像個法國人;不過,當然最特別的是,整個眉毛,甚至睫毛都沒了,讓他的臉看起來非常奇特——就像你說的,一種驚訝不已的表情。」

「然而,他似乎極為鎮靜。在被告席上他有張椅子坐——他畢竟是百萬富翁——在幾個證人被傳喚的空檔中,愉快地和他的律師亞瑟-英格伍爵士談話;而當這些證人接受詢問的時候,他卻用手遮著頭,靜靜地聽。」

「纓勒和克蕭太太又重複一遍他們已經告訴警方的事。我想你說過,因為工作的關係,那天你沒能到法院聽審,所以你大概對克蕭太太沒有印象。沒有是吧?嗯,好吧!這張是有一次我設法拍到的快照。這就是她,當她站在證人席上,就是這個樣子——她穿得過於講究,全身是精細的皺紗衣服,頭上戴著一度配有粉紅色玫瑰花的軟帽,剩餘的粉紅色花瓣還突兀地依附在深黑的帽子上。」

「她不願意看嫌犯,決絕地把頭轉向法官。我猜想她一定很愛她懶散的丈夫——一個好大的結婚戒指圈在在她的手指上,而這戒指也是套在一片黑色當中。她堅決相信殺死克蕭的人就坐在被告席上,而且刻意在他面前炫示她的悲傷。

「我為她感到無法形容的難過。至於纓勒呢,則不過是個肥胖、滑頭、浮誇,因當了證人而自以為重要的傢伙;他那肥胖的手指頭上戴滿銅戒指,抓著的那兩封涉案的信,是他已經指認過了的。這些信就像是他的護照,領著他躍居顯重卻又惡名滿貫的樂土。我想亞瑟-英格伍爵士卻讓他失望了,說他對這個證人沒有問題要問。纓勒本有滿腔的答案,準備提出最完美的控訴、最詳盡的譴責來對付這個自負的百萬富翁,這個誘遍了他親愛的朋友克蕭、又把克蕭在誰也不知道有多僻遠的東端角落裡殺了的人。」

「然而,在此之後,瞬間起了高潮。這時纓勒由證人席上退下,帶著早已徹底崩潰的克蕭太太,整個從法庭上消失了。」

「D21警官,這時正對逮捕時的情形作證。他說,嫌犯似乎完全大吃了一驚,一點也不明白他被指控的原因;不過,當整個事實擺在他眼前,而且無疑了解到任何抵抗也是徒勞時,他就靜靜地隨著警官坐進馬車裡。高級時髦又擁擠的西西爾大飯店裡,竟然沒有人察覺到發生了不尋常的事。」

「於是,每個旁觀的人都以不出我所料的心情大大嘆了一口氣。趣味正要登場,一個芬雀曲街火車站的搬夫,詹姆士-巴克藍德,剛做完『所言皆屬事實』之類的宣誓。這畢竟算不得什麼。他說十二月十日下午六點鐘,正是他記憶里霧最大的天氣之一,由提爾貝瑞開來的五點五分班車駛入車站,誤點了正好約一小時。他那時正在到站的月台上,一個頭等車廂的乘客把他叫過去。除了一件碩大的黑色大毛衣和旅行用毛帽,他幾乎看不到他。」

「那位乘客有一大堆的行李,上面都有『FS』的字樣,他要巴克藍德把行李都放到一個四輪的出租馬車上,除了一個他自己攜帶的小提包之外。這個穿毛大衣的陌生人看著所有的行李都安置妥當,付了搬夫的錢,告訴馬車夫等他回來,然後向著候車室的方向走掉了,手上還拿著小提包。」

「『我待了一會兒,』巴克藍德接著說:『和馬車夫聊了些霧和天氣之類的話,然後就去忙我的事兒,這時我看到由南端開來的普通車進站的信號。』」

「檢方最堅持要確定的一點,是穿毛大衣的陌生人在安頓了行李后,走向候車室的時間。『絕對不超過六點十五分。』搬夫說得也很斷然。」

「亞瑟-英格伍爵士還是沒有問題要問,於是馬車夫被傳喚上了證人席。」

「他證實了詹姆士-巴克藍德關於那個小時的證詞;那位穿毛大衣的先生雇了他,把他的馬車裡裡外外堆滿行李,然後要他等著。車夫確實等了。他一直在濃霧中等待,直到很疲累了,直到真想把行李送到失物招領處,去找另一筆生意。終於,在差一刻鐘九點的時候,他看到一個人——不就是那位穿毛大衣戴毛帽的先生嗎——匆匆忙忙朝他的馬車走來,很快鑽進馬車,告訴車夫立刻載他到西西爾大飯店。車夫說,這是八點四十五分的事情。亞瑟-英格伍爵士依然不置一詞,而梅瑟斯特先生,在擁擠、窒悶的法庭里,卻已經安靜地睡著了。」

「下一位證人是湯瑪斯-泰勒警官,他曾經注意到有個穿著寒酸,頭髮、鬍鬚蓬亂的人,十二月十日下午在火車站和候車室附近遊盪。他好像在注意從提爾貝瑞與南端來車的到站月台。

警方很聰明地發現了兩位獨立不相干的證人,他們在十二月十日星期三大約六點十五分的時候,都看到同一個衣著寒酸的人踱進了頭等候車室,並且直接走向一位穿著厚重毛大衣帽子的先生,這位先生才剛踏進候車室。他們兩個談了一會兒,沒有人聽到他們說些什麼,但不久他們就一起離開了,似乎沒有人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走。

梅瑟斯特從他的漠然中覺醒過來,他對他的律師小聲說了什麼,律師點點頭,臉上帶著受到鼓勵的淡淡微笑。西西爾大飯店的職員作證說,梅瑟斯特先生在十二月十日星期三晚間大約九點三十分乘著一輛馬車到達,帶著許多行李。這案子檢方方面的起訴就到這裡為止。

法庭上的每個人都已經『看到』梅瑟斯特上了絞架。這群文雅的觀眾帶著漫不經心的好奇,等著聽聽亞瑟-英格伍爵士要說什麼。這位爵士,儼然是當今司法界最受喜愛的人物。他散漫的態度和溫吞吞的言語是一股風潮,上流社會的公子哥兒們都爭相模仿。

即使是現在,在這位西伯利亞百萬富翁的性命實際上或想象中都在緊要關頭的當兒,當亞瑟-英格伍爵士伸展他修長靈活的肢體站起來,閑適地靠著桌子之際,女性觀眾群里還是不出所料地,有輕笑聲此起彼落。他停了一下來製造氣氛——亞瑟爵士是天生的演員——氣氛無疑被營造起來了,這時他才以他最沉緩、拉得最長的語調平靜地說:

「『法官大人,關於這宗發生在十二月十日星期三,下午六點十五分到八點四十五分之間,威廉-克蕭被謀殺的可疑案件,我現在提議傳喚兩位證人,他們曾於十二月十六日星期二下午,也就是所謂謀殺案的六日之後,見到了活生生的同一位威廉-克蕭。』」

這些話像炸彈一樣在法庭里爆開。法官驚得目瞪口呆,我相信坐在我旁邊的女士也由震驚中恢復神智,猶豫著她到底需不需要把晚餐約會延後。

「至於我自己,」角落裡的老人帶著又緊張又自得的表情說,他那種奇特的混和表情,最初也曾讓寶莉吃驚。「嗯,你知道,我早就知道這特別案子的盲點在哪裡,所以我不像有些人那樣驚訝。

也許你還記得案子驚人的發展,完全讓警方——事實上,讓除了我之外的每個人——都陷入了迷霧。商業路一家飯店的老闆多里爾尼和一個侍者雙雙作證,說十二月十日下午大約三點半,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人懶洋洋地晃進咖啡間,點了杯茶。他很高興,而且話很多,告訴侍者說他的名字是威廉-克蕭,很快整個倫敦都會談論他的種種,因為他由於某種意外的好運,即將成為一個很有錢的人,諸如此類蝶蝶不休的廢話。

他喝完了茶,又懶洋洋地晃了出去,可是他才在路的轉角失去蹤影,侍者就發現一把舊雨傘,是那個邋遢多話的人無意間留下的。按照這個高貴飯店的慣例,多里爾尼先生小心地把雨傘收到他的辦公室里,希望他的顧客發現傘丟了之後來索回。果然不錯,過了大約一個星期,十六日星期二,大概是下午一點鐘,同一個穿著破爛邋遢的人又來了,請求拿回他的雨傘。他用了一些餐點,然後又跟侍者聊起天來。多里爾尼和那個侍者對威廉-克蕭的描述,完全與克蕭太太對她丈夫的描述相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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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似乎是個非常心不在焉的人,因為這一次,他一離開,侍者就在咖啡間的桌下發現了一個小皮夾,裡面有許多信件和帳單,都是寄給威廉-克蕭的。這個皮夾當時在法庭上被拿出來,而已經回到法庭的卡爾-纓勒,很輕易就指認出是他親愛而悼念的朋友『威廉』的。

這是這樁起訴案件的第一個打擊,你必須承認,這是個相當強勁的打擊。警方對於百萬富翁的指控,像是紙牌做的屋子,已經開始崩塌。可是,那約會確實存在,梅瑟斯特與克蕭無可置疑見過面,這兩個疑點與濃霧裡的兩個半小時,都尚待滿意的解釋。

角落裡的老人停了好一陣子,讓寶莉如坐針氈。他不停玩弄手裡的細繩,直到每一寸都打滿了非常複雜、精巧的結。

「我向你保證,」他終於繼續說下去:「在那個當兒,整個謎團對我來說,就像日光一樣清楚。我只是感到驚訝,法官怎麼會浪費他和我的時間,去提出與被告過去有關聯而他認為是尖銳的問題。梅瑟斯特這時已經擺脫了他的瞌睡蟲,以奇怪的鼻音和一種幾乎難以察覺的些微外國口音說話了。他鎮靜地否認了克蕭對他的過去的說法;宣稱他從來沒有叫做巴可,而且當然從未與三十年前的任何謀殺案有過牽連。

「可是你認識克蕭這個人吧?」法官繼續追問:「因為你寫信給他。」

「『對不起,法官大人,』被告鎮靜地說:『就我所知,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叫克蕭的人,而且我可以發誓,我從來沒有寫過信給他。』」

「『從沒寫過信給他?』法官帶著警告意味反問:『這倒是奇怪的說詞,我現在手上就有兩封你寫給他的信。』」

「『我從來沒有寫過這些信,法官大人,』被告鎮靜地堅持:『那些不是我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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