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員從戶田手中接過小費,施了一禮,便出了包廂。
戶田發現不對頭。他覺得在自己周圍張開丁一個無形的網.戶田但願自己的感覺不對,只是神經相當興奮。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他伸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大口滾燙的茉莉花茶,香氣沁脾。
這時,他感到門外好象有人。戶田站了起來。打開門一看,卻什麼人也沒有。過道的一端,有一個白色的東西忽閃了一下。
戶田憑直覺知道,這白色是一個年輕女人的小腿。這白色是那樣鮮明而強烈,它已深深地留在戶田的眼睛里.但從昨夜以來,戶田已對自己的視力失去了信心。因為他的同伴們聽說他的視力是2.0后,曾嘲笑他光是眼睛管用。
戶田邊揉著眼睛邊回到白己的座席上.他又懷疑起自己的眼睛來。
在國志宏坐過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掉了一張字條。字條上寫了很帥的3個字:"小心藍"。藍者,藍衣社也。
藍衣社是蔣介石政權為維持其獨裁統治而建立的特務組織.為了對付反對派,它除了搞諜報活動外,還不擇手段地搞脅迫、逮捕、綁架、暗殺等活動,連西方人都害怕這個中國的法西斯組織。它是1932年由黃埔軍官學校出身的右派組建的。成立以後,有許多共產黨員,還有日本特務都死在它的魔掌之下。它的正式名稱叫復興社,因該組織的頭子戴笠好穿藍衣服,所以通用此名.現在,這個製造死亡的組織——藍衣社終於出現了,它就象一條聞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樣出現了。
那末,兇手是誰呢?是自稱國志宏的紳士,包廂的列車員,還是那位白腿的女人?"小心藍"的字條是誰寫的呢?是警告,忠告,還是單純的惡作劇?"我已經被無形的監視網包圍了。"戶田想到此,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疸,不知所措。
三
到秦皇島去,要在山海關南的湯河站下車,再換乘支線的火車。秦皇島離湯河約5公里,因為是支線,顛簸得厲害。戶田抵達秦皇島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秦皇島是渤海灣第一港口,只是因海淺,潮水漲落差大,船舶要在港外停泊,來往須用舶板。
戶田登上站前的洋車,就叫車夫趕緊去霍卡姆營地。
霍卡姆營地緊挨著碼頭。這是一座磚瓦建築,附設一個小倉庫。營房前的草坪收拾得很整齊.這座營房已經被日軍接收了。
戶田向哨兵報了自己的姓名,表示要見指揮官。
出來的是個剛提拔上來的年輕少尉。戶田一問接收情況,他就豪情滿懷地說開了."這裡的警備隊長是個軍醫中尉,叫威廉.T.弗利.他只懂紅藥水,而不會打仗。8日早晨我們來接收時,他們未作任何抵抗,馬上就投降了.俘虜想必已送到天津的收容所了。""從北京送來的行李也接收了嗎?""在接到開戰的通知時。碼頭工人和附近的中國人蜂擁般聚到這裡,發生了一場衝突。當時,我們必須得解除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武裝,所以,一開始沒有工夫管他們。結果,堆在碼頭上的東西幾乎全被抄走或弄壞了,倉庫里的東西也大部分被糟蹋得夠嗆。""接收的行李中,有北京協和醫科大學的皮箱嗎?""不知道。你自己查看一下怎樣?""希望立即去。而且,如有可能,希望面會弗利中尉。""不需要多長時間吧。喂,上士,你領他去吧。"弗利中尉身材修長,蓄著口髭。一頭金髮,看上去就象獅子的鬃毛一樣。
"北京來的貨物12月7日下午運到了秦皇島,由9名海軍陸戰隊員護送.但不記得哪件行李是協和醫大的了。北京也未專門通知哪件是特殊的行李.一共有3千件行李,都能記住反而奇怪了."中尉一邊用手向上攏著金髮,一邊說。
戶田請他吸北京帶來的"朝日"牌香煙。中尉抽出了一支,問:"這是日本煙嗎?"為禮貌起見,戶田自己也點燃了一支。
"請講講昨天早晨的情況。"
"早晨6點多鐘,我被部下叫醒時,營地已被日軍包圍了。上空有6架日軍飛機在盤旋,港口那邊也有艦隻游弋,象是日本的驅逐艦.日軍向我們勸降,但我準備戰鬥到底.我命令部下準備戰鬥,我自己也把桌椅摞在窗口,架起了機槍.正要命令射擊時,軍用電話鈴響了.北京的海軍陸戰隊司令部來電話,命令我們投降。我是軍人,服從了上級的命令。"戶田在上士的引領下,進了倉庫。開了蓋的皮箱、開了口的木箱散亂在地上。戶田一邊想著戴維斯少尉所說的皮箱的特徵,一邊在倉庫里四處查看,卻找不到那幾個特殊的皮箱。
戶田向上士借了一個手電筒后,便到碼頭上去了。那裡已是一片黑暗.戶田打開了手電筒.海軍陸戰隊堆放的貨物確實散亂在碼頭上.從箱子里拉出來后.弄得皺皺巴巴的綢子衣服,頭被扭掉了的洋娃娃,從箱子里倒出來的書籍、文件遍地都是.碼頭跟前的舢板上也滿是貨物,港里也到處漂浮著落水的行李。
夜色籠罩的碼頭上,寒風刺骨,凍得耳朵生疼。
"晚了,總之是晚了。如果昨天來,也許能設法找到-北京人"戶田滿腔悔恨地想。
"也許不會有收穫。"戶田開始慢慢地撥弄著散亂的貨物。
有用的東西幾乎什麼也沒有剩下.戶田在一堆破爛貨中間白費了一個半鐘頭。
"我再最後找一次。"戶田想著,便把粘在岸壁一角的幾張文件揭了下來。其中的一張引起了戶田的注意。
戶田在手電筒微弱的光亮下凝目一看,原來是一張寫給美國大使館文化官員的收條的抄件。"上繳物品欄"項下寫有"Dora-gon-Bone:42"字樣,意即"龍骨42"。
而失蹤了的"北京人"的化石骨也是42件。
這是偶然的巧合嗎?
戶田又瞥了一下收條,然後把它小心地摺疊好,夾到筆記本里了。
從黑沉沉的大海里傳來了海濤聲。也許是暴風雪臨近了.風好象颳得更厲害了。
盧田搓揉著凍得發僵的羊,下到了水邊。浪峰也越來越高,撞在岸壁上的浪花激起的飛沫,濺在戶田臉上。一支大皮箱掛在水邊的一個木樁上。戶田下水把它拖了上來,但除了底上附著一層白沙之外,別無它物。
皮箱黑色的蓋子吸透了潮水,摸上去令人難受。他戴上手套后,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扎了一下手指頭.原來是細鐵絲纏著箱子把兒。
戶田摘下手套,舐了一下右手的中指。披刺傷處冒出了一團血。他想起了以前的一次經歷。
那是去年過年時的事情。母親從老家寄來了年糕.為了早點兒嘗到母親的手藝,慌慌張張地去拆包裹,結果,手披包裹簽兒上的細鐵絲扎了。當時也出了一團血。
血——細鐵絲——行李簽兒。一連串聯想驅使著戶田。
他象發瘋似地跳進水裡,在掛箱子的那個木樁周圍摸著。
"有了!"戶田撿起了一個只剩下一半兒的行李簽兒。雖被水泡了,但還能看清有"UNIVERSITY"的字樣和"B"的記號。
戶田又把手伸到木樁下面,用兩隻手搔扒著。不到半分鐘,手腳都麻木了。
"再堅持10秒鐘."戶田咬著牙,左手碰到了一個又硬又長的東西。
原來是一把鎖。此外還有一把中國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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