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出了電梯就拐向左手邊,沿著鋪著地毯的走廊朝局長的辦公室走去。那辦公室的門上也蒙著綠色的粗呢。
他沒有敲門,徑直推開了那扇綠色的門,順著門廊走進了倒數第二間屋子。
局長的私人秘書莫妮潘妮小姐正在打字。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沖他淡淡一笑。他們倆相處得不錯,她知道邦德欣賞她的長相。她今天的打份與邦德自己的秘書一樣,只不過她的襯衣是藍色條紋而已。「穿新衣服,潘妮?」
她笑出聲來,說道,「勞埃麗婭和我光顧了同一家商店。我們倆抽鑒決定顏色,最後我抽中了我現在身上的這件藍色條紋的。」有人輕輕咳了一聲,和邦德年齡相仿的參謀長走了出來。他那張蒼白、疲憊的臉上掛著一絲略帶調侃意味的笑意。
「別閑扯了,局長在等你。完事以後一起吃午飯怎麼樣?」「好的。」
邦德答應了一聲,轉身走進莫妮潘妮小姐旁邊的房間,並帶上了門。莫妮潘妮小姐抬頭瞥了一眼參謀長,他搖了一下頭。「我看不會是公事,潘妮,」
參謀長說,「也許局長心血來潮就把他叫來了。」他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繼續忙他的工作去了。邦德推門進屋時,局長正坐在大辦公桌前點煙斗。他揮動燃著的火柴,含含糊糊地向一側的椅子指了指。邦德走過去坐了下來。
局長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透過煙霧直直地盯著邦德約半分鐘,隨後把火柴盒丟在面前鋪著紅色皮革的桌子上。
「請假出去玩得痛快吧?」他突然問道。
「是的,謝謝您,局長閣下。」
「被太陽晒黑的皮膚還沒有褪色,我看得出來,」局長臉上一幅不以為然的神色。他並非真的捨不得給邦德准假,他的不滿來自一切領袖人物共有的清教徒和苦行僧精神。
「是這樣,局長,」邦德模稜兩可地回答著,「只是因為靠近赤道的關係,氣候太熱了。」
「嗯,」局長哼了一聲,又說;「是熱,不過這次休養還是值得的。」
局長冷冰冰地鼓起眼睛,「但願你的黑皮膚早點褪色,皮膚黝黑的人在英國總是令人生疑的。他們要麼是閑來盪去無所事事,要麼就是在太陽燈底下烤黑的。」
他朝一邊抖了一下煙斗,甩開了這個話題。
打量了邦德一陣后,局長把煙斗放回口中,心不在焉地吸著。煙斗早已滅了,他又伸出手去拿火柴,慢條斯理地把它重新點燃。
「看起來,我們總算能要得到那批金子了。海牙法庭還有一些非議,不過阿森艾姆是個出色的律師。」
「很好,」邦德應了一聲。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局長凝神注視著自己的煙斗。洞開的窗戶外面隱隱傳來遠處倫敦城中車輛的喧囂聲。一隻鴿子拍打著翅膀落在窗欞上,不一會兒又振翅飛走了。
邦德極力想從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看出點兒端倪來。他非常熟悉這張面孔,並且對它忠心耿耿。然而那一雙灰色的眼睛平靜無瀾,每逢焦慮緊張便會青筋暴起的太陽穴也只是微微起伏,看不出任何跡象。
忽然,邦德察覺出局長似有難言之隱。他象是不知道該打哪兒說起。邦德想幫這位情報局首領擺脫困境。他挪了一下身子,目光從局長身上移開,打量著自己的手,懶洋洋地摳著指甲。
局長抬起眼睛,清了清嗓子。
「你現在都在負責一些什麼工作?有特殊的嗎,詹姆斯?」局長不動聲色地問道。
「詹姆斯」。這樣稱呼邦德可是非同尋常的。通常,局長召見他時都是先說話,不叫名字。只有在必要時,才用他的身份編號——007,或者直呼7號。象今天這樣叫他的教名還是第一次。
「還不是處理文件,履行日常事務,練習射擊課程。」邦德懇切地回答,「你想讓我辦什麼事嗎,先生?」
「老實說是這麼回事,」局長沖邦德皺了皺眉頭,「不過,這件事的確和情報局無關,幾乎就等於是樁私事。考慮再三,只有你能夠幫我一把。」
「那當然,先生。有事儘管吩咐好了,我儘力而為。」邦德顯得十分興奮。
堅冰終於摧毀,邦德感到一陣輕鬆。也許是老人家的某一位親戚遇上了麻煩事,而他又不樂意請蘇格蘭警察幫忙。訛詐?有可能。要麼就是毒品。他很高興局長會選中他來料理這樁事情。對他來說,這是一項莫大的榮譽。而在局長這一方,他從來都是對政府財產和私人財產之間的區別和界限一絲不苟的。為了一樁私事動用邦德,在他看來和偷竊政府的錢財毫無兩樣。這或許就是他頗費躊躇,難於開口的原因吧。「我知道你會這麼說的。」局長的嗓子有些沙啞,「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的,外出一個晚上就足夠了。」他停頓了一下,「呃,你聽到過有關雨果·德拉克斯爵士這個人的傳聞嗎?」
「聽說過。」局長提到的這個名字使邦德大吃一驚,「差不多每一家報紙都報導些關於他的事情。《星期日快報》正在連載他的生平。好象此人來頭不小呢。」
「我知道,」局長簡短地說了一句,「告訴我你從報上看到的那些事實。
我很想聽聽你對他的看法與見解,為我了解此人作參考。」有好一會兒,邦德凝視著窗外,設法理清自己的思緒。局長不愛聽雜亂無章的談話。他最討厭對方拐彎抹角,哼哼哈哈。他喜歡乾脆,一語道的之談,容不得含糊其詞,讓他聽起來費腦筋。
「是這樣的,先生。」邦德終於開口說話了,「這個人首先是位民族英雄,公眾一致仰慕他。我覺得他的地位與傑克·霍布斯或戈登·理查茲不相上下。人們是真心地喜愛他,覺得他是個超人。他的外貌十分平平,臉上布滿戰爭留下的傷痕,嘴有些大,甚至有些故作姿態。不過談到他對國家的貢獻時,那又當別論了。如果你想一下他正在掏自己的腰包為國家做的事遠遠超出了任何一屆政府的能力範圍,你可能會覺得,就是讓他當首相也不過分。」
邦德看見那雙冷冰冰的眼睛象是蒙上了一層寒霜,但是他成心不想加以理會。
他要痛快淋漓地表達出對德拉克斯成就的羨慕。「總而言之,先生,」
他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看起來這些年來,正是一個四十剛出頭的人使我們這個國家免遭戰禍。對於他,我有著和大多數人相同的感受。不過,至今為止仍然沒有人能解開他的身份之謎。這對大眾來說深為遺憾,可我覺得毫不奇怪。雖然他終日尋歡作樂,但看上去倒有點象是孤孤單單。」
局長乾巴巴地笑了笑,「你所說的這一切就象是從《星期日快報》上照搬下來的。他無疑是位非凡的人物,不過,他有哪些非凡的業績,你可能比我知道得更多,不妨都道來我聽聽。
「好的,先生。不過報上的事實很難站住腳。」他又一次望著窗外,集中精力,理清思路,然後轉過身來望著局長。「1944年冬天,德國人從阿爾丹尼突圍時,留下了大批游擊小分隊和破壞小組,並給他們起了個可怕的名字——狼人,讓他們大肆進行各種破壞活動。這些狼人擅長偽裝,精通各種敵後潛伏的技巧,甚至在我們的部隊和盟軍攻克阿爾丹尼、橫渡萊茵河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中的某些人仍然在活動。有的潛入各地,有的加入聯軍服役,在野戰醫院裡擔任救護工作或充當司機。這些人暗地幹了不少壞事,比如暗殺受傷的官兵並消屍滅跡等等。
「在他們的顯赫戰跡中有一件奇功,就是炸毀了盟軍的一個後方聯絡指揮部。
這類指揮部的正式名稱是『增援部隊協調部』,是混合單位,由盟軍各國的成員組成:美國的信號兵,英國的救護車駕駛員等等,共同組成這個流動單位。『狼人』們本來打算炸掉食堂,不過爆炸時戰地醫院也跟著一起遭了殃。死傷一百餘人,辨認死傷者的身份成了一件極其困難的工作。其中就有德拉克斯,他的半邊臉被炸飛了。他完全喪失記憶達一年之久。人們到最後還是弄不清楚他究竟是誰,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一共有二十五個身份無法驗證的死傷者,我們和美國人都辨認不出來。
他們或是肢體不全,或是沒有任何令人信服的證明材料。一年以後,當人們在盟軍的情報機關的舊檔案中查到一個名叫雨果·德拉克斯的無親無戚的人——一位戰前在利物浦碼頭工作過的孤兒——時,他臉上流露出某種關切之情。此外,名單上的照片和身體特徵也或多或少地與他受傷前的情形相吻。從那時起,他的病情開始好轉,並開始提到過去記憶中的一些簡單事情。醫生們很為他驕傲。後來,戰時委員會找到了一位曾和這個『雨果·德拉克斯』在同一突擊隊里服過役的人,他趕到醫院,證實了那個病人就是德拉克斯。事情就這樣了結了。後來報界的宣傳也沒有引出另一個德拉克斯來。於是1945年底,他終於以這個名字複員,得了一筆複員費,並且終身享受殘廢軍人津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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