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並不臟……海水凈化一切。」
一般情況下,多米尼克就該呼叫了:「朱斯坦!讓他們聽話。只要你女兒不爭辯……」
他走進車站的洗漱間,又想把手提箱扔在那兒,但他明白,此舉肯定要被人發現,於是他又失望地走上來了。
他幾乎想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用手托住腦袋,任憑事態發展了。
還要等差不多兩個小時,極其危險的兩個小時。
不管有沒有道理,他認為一乘上火車就會安全,特別是過了邊境之後。
他推開了一等車廂的餐廳門。沒有站立坎酒的酒吧,他只好坐下來要了瓶威士忌。這在他是很罕見的,他平時除了佐餐喝點葡萄酒外,幾乎不喝酒。使他產生品嘗香檳汽酒念頭的,正是那位陌生人。結果他一天之內喝了五、六瓶。
「我是個有教養的人!」
他一直是這樣的人。他辦事總是盡心竭力,就象他在那結束的海濱度假期間的所作所為那樣,儘管他從第一天起就十分反感。
寄宿戶的卧室很狹小,也沒有舒適的設備。有時要等上半小時,走廊盡頭的淋浴室才能空出來。孩子們堅持讓父母房間與他們房間之間的門整夜開著,於是兩周之內他和妻子只能偶爾偷幾分鐘的空兒親熱親熱,中間還不時被多米尼克的「噓……」聲和「當心」聲打斷。
他有必要象個罪犯似地自我責備,並在行動上也真的象個罪犯嗎?
那位陌生人為什麼偏偏在火車穿越多莫多索拉與布瑞格之間漫長的聖普龍隧道時消失不見?一天來他的情緒絕不象一位準備自殺的人。
但是他找了個借口——因為這越來越象是借口了——他把一件似乎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了一天前還不認識的卡爾馬。
這個手提箱現在就放在他身邊的椅子上,裡面放著什麼呢?如果他沒有自殺,他為什麼,又是怎麼樣失蹤的呢?是不是在他走進或走出衛生間時有人把他從火車上推了出去?這比說他混入人流去了布瑞格更可信一些,因為那裡是邊防檢查站,不管在火車上還是在出站口,全體旅客都要受到檢查。
「小姐,」他邊喊邊用手指打了個響兒,好引起女招待的注意,「請再來一杯。」
「還要一杯威士忌!」
假如到了法國海關,人家要求他打開這隻手提箱呢?這是很可能的。他連鑰匙都沒有。
「對不起,先生……我在路上把鑰匙丟了……」
這隻箱子可真結實,是真皮革,而不是塑料製品,他完全在行,他在塑料行業幹了已近十年!
無疑,這是只舊箱子,外表已不雅觀,那個人肯定提著它往返奔波於各車站的候車室、機場的候機廳、各辦事機構,才把它磨損成這樣的。可是鎖的質量非常高,不是用個刀尖就可以捅開的普通用鎖。
「上帝,發發慈悲吧……」
他不相信上帝,也許是不再相信,也許是處在困境時心裡還有那麼一點相信。兩年前,當約瑟患急性闌尾炎需要做手術時,他也小聲嘀咕過:「上帝,發發慈悲吧……」
他甚至許了個願,現在已記不清內容了,另外他也並沒還願。如果人們聽說他作為在洛桑一套陌生的房子里殺害一名年輕婦女的嫌疑犯而被捕,他女兒會怎樣想,他妻子又該怎樣想?
還有博德蘭先生?他的朋友、畫家博帕先生以及所有的同事?
「小姐,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吃點東西。巴黎的車上有餐車嗎?」
「20點37分的車?我想怕是沒有。給您端點什麼來?有鱸魚裡脊、奶油雞,還有羊肚菌吐司。」
他並不餓,可還是要了個羊肚菌吐司,一方面是由於它的名字,一方面是在家裡也很少吃羊肚菌。
「喝什麼酒?當地酒還是博熱蘭酒?」
「博熱蘭吧……」
這對他無所謂。除了拴在他身上的這隻手提箱及妻子執意要他穿的這身西服外,一切都對他無所謂。他覺得穿著這身衣服同扛著一面大旗招搖過市沒有什麼區別。
「上帝,發發慈悲吧……」
包廂里坐著五位旅客,其中一位是牧師。
卡爾馬沒能坐在角落裡,而是坐在一位五十上下的夫人及一位佩帶榮譽勛位玫瑰徽章的長者中間。那泣夫人一個勁地躲著他,好象相互接觸使她感到不適。那位長者正在讀費加羅報,一過了邊境,他就象躺在自己床上一樣安安穩穩地進入夢鄉。
坐在他對面的牧師腳穿一雙帶有大銀環的黑皮鞋。那位夫人的對面是她那又小,又瘦,又神經質的丈夫,他一次次起身說對不起,從同伴們的腿中繞出去到廁所或走廊去。
「你服用藥片了嗎?」
「服了。在洛桑,剛一用完晚餐后。」
「兩片?」
「當然。」
「你消化不良?」
他面帶窘色地望了望周圍的人,希望他們沒有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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