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預料到了阿爾萊特·斯多布會死嗎?在這種形勢下,他是否希望不要釀成醜聞,不要牽扯別人?如果卡爾馬獃頭獃腦地把一百五十萬交給警察局,同時講出這段奇遇,不就把別人牽扯進去了?
這些臆測並不使他掃興。他一點點地把它們拼湊、剪接起來,使得它們日趨真實、完整。比如說,在把鑰匙交給他的前一刻,這位旅客緊逼著他的目光可能是要表示:「我知道您是位誠實的人,先生……」
為什麼不會是真的?這會變成真的。
這是真的。由於車廂內的嘈雜聲,由於那舞動窗帘的風呼呼直響,他們相互聽漏了許多話。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句話是說過的了。
再說,這句話也已經沒有什麼重要意義了。懷疑自己有罪的心理過程已經逾越過去,他已經完全認定自己無罪,不會再向自己提出這類問題了。
但是仍有相當多的擔憂絕非輕而易舉地就能排除。拿這個星期日來說,他們按慣例又駕車前往布瓦西。妻子坐在他的身邊。她發現樹上的葉子開始變紅了。車開過幾百米后她嘆了口氣:「今年生活費用又提高了,簡直沒有辦法……」
他沒有答覆,此話用不著答覆,他料定下面還有話。
「昨天我路過瓦格拉姆大街一家價格並不很貴的鋪子,看見一身很好看的秋季女套裙,淺褐色的,線條明快,很有樣式,有點象沙奈爾裁縫的式樣。我去年就是在這家店裡買的我那件迷人的綠色羊毛連衣裙……我就進去了,我問了問價……你猜是多少……」
「猜不出來……」
「329法郎!329法郎買一件大眾化的二件套……」
「你沒買?」
「你瘋了?你不懂嗎?」
「對不起,我認為你錯了……你明天就該去買……」
三百多法郎!對於現在擁有一百多萬法郎的他來說,算得了什麼?
「我不明白你怎麼想的。你難道不了解錢的價值?你忘了我還得為孩子們準備冬天全套的衣服嗎?他們的個頭都長瘋了……」
他忽然可憐起她、可憐起他們來了。多少年來他始終這樣生活,從沒有意識到自己生活條件的寒酸。無疑,他從童年時就曾渴望過許多東西,但那是他父母,尤其是他父親去世后絕不可能給他買的,就連蛋卷冰淇淋也嚴格控制在星期日才買,他不記得平時吃過冰淇淋,若吃過,也是在某個敲鐘的節日。他腳上的鞋比起多數同學的鞋來又舊又厚,因為這樣的鞋結實耐磨。他每年只有一套新衣服,每兩年一件外衣,拿到新衣服時,頭一件穿上身都已經很緊了。
他結婚初期,家庭生活相當拮据,尤其到了月底的時候。他們去艾蒂安納飯館吃午飯或晚飯的次數屈指可數,那還只是個價格低廉的飯館。
他不願意回憶這些事,不希望知道這些事,但是他敢肯定有好幾次大概在25、26號時,妻子去向父母借錢「以維持到下月發薪」。
十三年後的今天,可憐的多米尼克仍然連一套套裙都捨不得給自己買。她一定在櫥窗外欣賞了很久才決定進去買的!試穿以前她要先問問價錢,出於羞怯,她必定只是客客氣氣地悄聲說了句:「回頭我同我丈夫一道來……」
約瑟為要一件並不十分需要的毛衣也來向他懺悔。這一切都加重了他的煩惱和厭倦情緒。
「你在想什麼,朱斯坦?」
「什麼也沒有……我在看前面的車,不知道它是不是想超過小卡車……」
「活寶怎麼樣?」
「老樣子,很好。」
「他又有新朋友了嗎?」
「我不知道。你從威尼斯回來后,我沒和他出去過,這你是知道的。」
「你下班走出門市部時可以見到她。」
「你以為她能象當媽媽的等在校門口那樣跑到便道上來等他?」
「那到不是,但你們喝開胃酒時,他跟你……」
——危險信號!
「你要說什麼?」
他企圖爭取時間思考一下。
「我回來之前,你不有時也這樣嗎?」
她準是聞到了他口中的氣味。她說得對,當他出去看洛桑法庭報時,每次都喝開胃酒。
「對是對,可不一定都是同活寶……」
不能說成是同一個她常有機會遇到的人。他們有時同活寶一起消磨晚上的時光,雖然不算經常,但是有一次就可能出問題。
「活寶,我有點怨您把我丈夫帶壞了……」
自然,自從她與卡爾馬結婚後,她對儒佛就不再稱你,而稱您了。
「我?多米尼克?」
他在同她生活了二、三個月之後則不稱她為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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