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四周張望著說道:「這真是個破怪的地方!」
「好象全英國的鼴鼠都放到這裡來了。我只在白拉萊特附近的山邊看見過相同的景象,當時探礦的正在那裡鑽探。」
福爾摩斯道:「這裡也是經過多次的挖掘啊,留下了尋找寶物的痕迹。你不要忘記,他們費了六年的工夫來尋找。無怪乎這塊地好象砂礫坑一樣。」
這時候房門忽然敞開,塞笛厄斯·舒爾托向外跑出,兩手向前,眼神里充滿了恐懼。
他叫道:「巴索洛謬一定出了事兒了!怕死我了!我的神經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他確是萬分恐懼。在他那從羔皮大領子里露出來的、痙攣的、沒有血色的臉上,表情就象一個驚駭失措奔逃求救的小孩子一樣。
福爾摩斯堅決、乾脆地說道:「咱們進屋裡去。」
塞笛厄斯懇求道:「請進去!請進去!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們隨著他走進甬道左邊女管家的屋子裡。這個老太太正在驚魂不定地在屋裡踱來踱去,可是一看見摩斯坦小姐就好象得到了安慰似的。
她感情激動地向摩斯坦小姐哭訴道:「老天爺,看您這副溫柔安靜的臉多好!看見了您,我覺得好多了!我這一天呀,真是夠受的!」
我的同伴輕輕地撫拍著她的皺手,低聲地說了幾句溫柔的、安慰她的話。老太太蒼白的臉漸漸地恢復過來了。
她解釋道:「主人自己鎖上房門也不和我答話,一整天我在這裡等他叫喚。他倒是常常喜歡一個人呆著,可是一個鐘頭以前,我恐怕出事,我上樓從鑰匙孔往裡偷看了看。您一定要上去一趟,塞笛厄斯先生,您一定要自己去看一看!十年來,無論是巴索洛謬先生喜歡的時候還是悲痛的時候,我都看見過,可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象他現在這副面孔。」
歇洛克·福爾摩斯提著燈在前引路,塞笛厄斯嚇得牙齒相擊、兩腿哆嗦,虧得我攙扶著他,才一同上了樓。福爾摩斯在上樓時,兩次從口袋裡拿出放大鏡,小心地驗看那些留在樓梯棕毯上的泥印。他慢慢地一級一級地走上去,低低地提著燈,左右地細細觀察。摩斯坦小姐留在樓下,和驚恐的女管家做伴。
上了三節樓梯,前面就是一條相當長的甬道,右面牆上懸挂著一幅印度掛毯,左邊有三個門。福爾摩斯仍舊一邊慢走一邊有系統地觀察著。我們緊隨在後面,我們的長長的影子投在身後的甬道上。第三個門就是我們的目的地了。福爾摩斯用力敲門,裡面沒有回應;他又旋轉門鈕,用力推門,也推不開。我們把燈貼近了門縫,可以看見裡面是用很粗的門鎖倒閂著的。鑰匙已經過扭轉,所以鑰匙孔沒有整個地被封閉起來。歇洛克·福爾摩斯彎下腰從鑰匙孔往裡看了看,立刻又站起來,倒吸了一大口氣。
我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樣激動。他說:「華生,這兒確實是有點可怕,你來看看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從鑰匙孔往裡一望,嚇得我立刻縮了回來。淡淡的月光直照屋內,隱約中有一張好象掛在半空中的臉在向我注視,臉以下都浸在黑影里。這個臉和我們的夥伴塞笛厄斯的臉完全一樣,同樣的光亮的禿頂,同樣的一撮紅髮,同樣的無血色的臉,可是表情是死板板的。一種可怕的獰笑,一種不自然露出牙齒的笑。在這樣沉寂和月光照耀之下的屋裡,看到這樣的笑臉,比看到愁眉苦臉的樣子更使人毛骨悚然。屋裡的臉這樣同我們那矮小的朋友相像,我不免回過頭來看看他是否還在身邊。我忽然又想起來他曾經說過,他和他哥哥是孿生兄弟。
我向福爾摩斯說道:「這太可怕啦,怎麼辦呢?」
他答道:「門一定要打開。"說著就對著門跳上去,把全身重量都加到鎖上。門響了響,可是沒有推開。我們就一起合力猛衝,這次砰的一聲,門鎖斷了,我們已進入了巴索洛謬的屋裡。
這間屋子收拾得好象是化學試驗室。對著門的牆上擺著兩層帶玻璃塞的玻璃瓶子。桌子上擺滿了本生燈、試驗管和蒸餾氣。牆的一角有許多盛著酸類的瓶子,外面籠著藤絡。其中一起似乎已經破漏,流出來一股黑色的液體。空氣中充滿了一種特別刺鼻的柏油氣味。屋的一邊,在一堆散亂的板條和灰泥上,立著一副梯子,梯子上面的天花板上有一個洞,大小可以容人出入。梯子下面有一卷長繩,零亂地盤放在地上。
在桌子旁邊的一張有扶手的木椅上,坐著房間的主人,頭歪在左肩上,面露慘笑。他已變得僵冷,顯然是已經死去很久了。看來不只他的面孔表情特別,就是他的四肢也蜷曲得和AE絓f1常死人不同。他那扶在桌子上的一隻手旁邊,放著一個破怪的器具——一個粗糙的棕色木棒,上面用粗麻線捆著一塊石頭,象是一把鎚子。旁邊放著一張從記事簿上撕下來的破紙,上邊潦草地寫著幾個字。福爾摩斯看了一眼,遞給了我。
他抬起眉毛來說道:「你看看。」
在提燈的燈光下,我驚恐地看見上面寫著"四個簽名"。
我問道:「天哪,這,這是怎麼回事呀?」
他正彎腰檢驗屍身,答道:「謀殺!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看!」他指著剛剛扎在屍體的耳朵上面頭起里的一根黑色長刺。
我道:「好象是一根荊刺。」
「就是一根荊刺。你可以把它拔出來。可是小心著點,這根荊刺上有毒。」
我用拇指和食指把它拔了出來。荊刺剛剛取出,傷口已經合攏,除去一點點血痕能說明傷口所在之外,很難找出任何遺留下來的痕迹。
我道:「這件事對我說來完全離破難解,不只沒搞明白,反而更胡塗了。」
他答道:「正相反,各個環節都清楚了,我只要再弄清幾個環節,全案就可以瞭然了。」
我們自從進屋以後差不多已經把我們的同伴忘記了。他還站在門口,還是那樣地哆嗦和悲嘆著。忽然間,他失望地尖聲喊了起來。
他道:「寶物全部都丟了!他們把寶物全搶去了!我們就是從那個洞口裡把寶物拿出來的,是我幫著他拿下來的!我是最後看見他的一個人!我昨晚離開他下樓的時候,還聽見他鎖門呢。」
「那時是幾點鐘?」
「是十點鐘。現在他死了,警察來后必定疑心是我害死他的,他們一定會這樣疑心的。可是你們二位不會這樣地想吧?你們一定不會想是我把他害死的吧?如果是我把他害死的,我還會請你們來嗎?唉呀,天哪!唉呀,天哪!我知道我要瘋了!」他跳著腳,狂怒得痙攣起來。
福爾摩斯拍著他的肩,和藹地說道:「舒爾托先生,不要害怕,您沒有害怕的理由。姑且聽我的話,坐車去警署報案,您答應一切都協助他們,我們在這裡等到您回來。」
這矮小的人茫然地遵從了福爾摩斯的話,我們聽見他蹣跚地摸著黑走下樓去。
六 福爾摩斯作出判斷
福爾摩斯搓著兩手說道:「華生,現在咱們還有半個鐘頭的時間,咱們要好好地利用。我已經告訴過你,這個案子差不多完全明白了,可是咱們不要過於自信,以免搞出錯來。現在看著似乎簡單,其中或許還藏有更玄奧的事情呢。」
我不由得問道:「簡單?」
他好象老教授在對學生們講解般地說道:「當然很簡單!請你坐在屋角那邊,別叫你的腳印把證據弄亂了。現在開始工作吧!頭一件,這些人是怎麼進來的?怎麼走的?屋門從昨晚就沒有開過。窗戶怎樣?"他提著燈往前走著,不象在和我說話,簡直是在自言自語地大聲嘟噥著:「窗戶是從裡面關牢的。窗框也很堅固。兩旁沒有合葉。咱們把它打開。近旁沒有雨水漏管。房頂也離得很遠。可是有人在窗台上站過。昨晚下過小雨。窗檯這兒有一個腳印。這兒有一個圓的泥印,地板上也有一個,桌旁又有一個。華生,看這兒!這真是個好證據。」
我看了看那些清楚的圓泥印,說道:「這不是腳印。」"這是我們更重要的證據。這是一根木樁的印痕。你看窗台上是靴子印……一隻後跟鑲有寬鐵掌的厚靴子,旁邊是木樁的印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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