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簽名》 - P17

 四簽名

 阿瑟 柯南 道爾 作品,第17頁 / 共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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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表示我的高興大概有些過火,她已感覺到我的誠意不足。她稍稍抬了抬眼眉,望著我說道:「如果我能得到寶物,那都是出於您的協助啊。」

我答道:「不!不!您能有今日,完全是出於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的協助。就連他有那樣分析的才能,為了破這個案子也費了不少精力,到最後還幾乎失敗。象我這樣的人就是用盡心思,也是找不出線索來的。」

她道:「華生醫師,請坐下來告訴我這些經過吧。」

我把上次和她見面以後所有發生過的事情——福爾摩斯新的搜尋方法,『曙光號的發現,埃瑟爾尼·瓊斯的來訪,今晚的探險和泰晤士河上的追蹤——簡單地作了一番敘述。她傾聽著,說到我們險些遭到毒刺的傷害時,她臉色變得慘白,似乎就要暈倒。

我急斟了些水給她喝,她道:「不要緊,我已好了。我聽到我的朋友們為我遭到這樣的危險,我心裡實在是萬分的不安。」

我答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也不算什麼。我不再講這些悶氣的事了,讓咱們看看可以使咱們高興的東西吧。這裡是寶物,我是專為您帶了來的,料想您一定願意親自打開,先睹為快。」

她道:「這再好也沒有了。"可是她的語起並沒有顯露出她有多麼興奮。因為這寶物是費了不少心血才得到手的,她不能不這樣地表示一下,否則也顯得她太不承情了。

她看著箱子說道:"這箱子真美極了!這是在印度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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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印度著名的比納里茲金屬製品。」

她試著把箱子抬了抬,說道:「真夠重的,這箱子本身恐怕就很值錢呢。鑰匙在哪兒?」

我答道:「被斯茂扔到泰晤士河裡去了,我們須借弗里斯特夫人的火鉗用一用。"在箱子前面有一個粗重的鐵環,鐵環上面鑄著一尊佛像。我把火鉗插在鐵環下面,用力向上撬起,鐵環應手打開。我用顫抖的手指把箱蓋抬起,我們二人注視著箱內,都驚破得呆住了。這個箱子是空的!

無怪這個箱子這樣的重,箱子四周全是三分之二英寸厚的鐵板,非常堅固,製造的也是異常精緻,確是用作收藏寶物的箱子。可是裡邊什麼也沒有了,完全是空的。

摩斯坦小姐平靜地說道:「寶物已經丟失了。」

我聽到她這句話,體會到了其中的含意。我靈魂中的一個陰影似在消失。我說不出這宗阿格拉寶物壓在我的心頭是多麼的沉重,現在終於被挪開了。不錯,這個思想是自私的、不忠實的和錯誤的,可是除了我們兩人之間的金錢的障礙已經消除以外,其餘的我都想不到了。

我從內心裡感到高興,不免失聲說道:「感謝上帝!」

她不理解地微笑著問我道:「您為什麼這樣說呢?」

我握住了她的手,她沒有縮回去。我道:「因為我敢於張口了,梅麗,我愛你,就如同任何男人愛女人那樣的懇切。以前,這些寶物,這些財富堵住了我的嘴,現在寶物失掉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多麼地愛你了。因此我才說:『感謝上帝。」

我把她攬到身邊,她輕輕地說道:「那麼我也應該說:『感謝上帝。」

不管誰丟失了寶物,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卻得到了一宗寶物。

十二 瓊諾贊·斯茂的奇異故事


那個警長很有耐性地在車上等候著我,我回到車上時已經很晚了。我給他看了空箱子,他大失所望。

他鬱悶地說道:「這一來,獎金也完了!箱子里沒有寶物也就沒有獎金了,不然今晚我和同伴山姆·布朗每人可以得到十鎊獎金呢。」

我道:「塞笛厄斯·舒爾托先生是個有錢的人,不管寶物有沒有,他會給你們酬勞的。」

警長沮喪地搖著頭道:「埃瑟爾尼·瓊斯先生會認為這事幹得很糟糕呢。」

這警長的預料果然不錯,當我回到貝克街,把空箱給那位偵探看的時候,他面色很不好看。他們三人——福爾摩斯、瓊斯和囚犯——剛剛來到貝克街;因為他們變更了原來的計劃,在中途先到警署去作了報告。福爾摩斯仍象往常一樣,懶洋洋地坐在他的椅子上,面對著頑強地坐在那兒的斯茂。斯茂把那條木腿搭在好腿上面。當我把空箱子給大家看的時候,他倚著椅子放聲大笑起來。

埃瑟爾尼·瓊斯發怒道:「斯茂,這是你乾的好事!」

斯茂狂笑著喊道:「不錯,我已經把寶物放到你們永遠摸不到的地方去了。寶物是屬於我的,如果我得不到手,我就得想辦法叫誰也摸不著。我告訴你,除了在安達曼島囚犯營的三個人和我自己以外,別人全沒有權利要這些寶物。現在既然我們四個人都不能得到,我就代表他們三人把寶物處理了。這樣正符合我們四個人簽名時所發的誓言:我們永遠是一致的。我知道他們三人必然同意我這樣辦——寧可把寶物沉到泰晤士河河底,也不叫寶物落到舒爾托或摩斯坦的子女或親屬的手裡。我們幹掉阿破麥特並不是為了讓他們發財的。寶物和鑰匙都和童格葬在一起了。當我看到你們的船准能夠追上我的時候,我就把寶物收藏到穩妥的地方去了。你們這趟是一個盧比也弄不到了。」

埃瑟爾尼·瓊斯厲聲說道:「斯茂,你這個瓶子!你如果要把寶物扔到泰晤士河裡,連箱子一同扔下去不是更省事嗎?」

斯茂狡猾地斜眼看了看他,答道:「我扔著省事,你們撈著也省事。你們有本領把我追尋著,你們就有本領去撈一隻鐵箱子。現在我已把寶物散投在長達五英里的一段河道里,撈起來就不太容易了。我也是橫了心乾的,當我看到你們追上來的時候,我幾乎都要發瘋了。惋惜是沒有什麼用處的,我這一輩子的命運有盛有衰,我可向來沒有事後追悔過。」

瓊斯道:「斯茂,這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你如果能幫助法律而不是這樣地進行破壞,那麼,在判刑的時候就會有得到從輕發落的機會。」

「法律?!"罪犯咆哮著道,「多麼美好的法律啊!寶物不是我們的是誰的?寶物不是他們賺來的偏要給他們,難道這算公道嗎?你們看看我是怎樣把寶物賺到手的:整整二十年,在那熱病猖狂的濕地里住著,白天整日在紅樹①下面做苦工,夜晚被鎖在污穢的囚棚里,鐐銬加身,被蚊子咬著,被瘧疾折磨著,受著喜歡拿白種人泄憤的每個可惡的黑臉禁卒的種種凌辱,這是我賺到阿格拉寶物的代價,而你卻要來同我講什麼公道。難道因為我不肯把我所歷盡艱難而取得的東西讓別人去享受,你就認為不公道嗎?我寧願被絞死或吃童格一毒刺,也不甘心在牢獄里活著而叫另外一個人拿著應當是我的錢去快樂逍遙!"這時斯茂已經不象以前沉默了,他滔滔不絕地傾瀉出這些話來。他兩眼發亮,手銬隨著激動的雙手震得作響。看到他這樣忿怒和衝動,我可以理解,舒爾托少校為什麼一聽到這囚犯越獄回來的消息就嚇得驚慌失措,這是很自然的和完全有根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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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紅樹是生長在熱帶海濱的一種樹木。——譯者注

福爾摩斯安詳地說道:「你忘了,我們對這些事完全不了解。你沒有把整個的經過告訴我們,因此也就沒法說本來你是怎樣的有理。」

「啊,先生,還是您說的話公平合理,雖然說我應當感謝您給我戴上了手鐲。可是,我並不怨恨……這都是光明磊落,公公正正的。您如果願意聽我的故事,我決不隱瞞,我所要說的句句都是實話。謝謝您,請把杯子擱在我身旁,我口渴的時候會把嘴唇靠近杯子來喝的。

「我是伍斯特爾州生人,住在波舒爾城附近。我們斯茂族在那裡住的很多,我有時很想回去看看,可是因為我素來行為不檢,族人們未必對我歡迎。他們全是穩重的教徒,都是在鄉里受人尊敬的農民,而我卻一直就是個流浪漢。在十八歲的時候因為戀愛出了麻煩,家裡不能存身,只好另謀生路。當時碰巧步兵三團就要調往印度,為脫身計,我就入伍了,選擇了靠吃軍餉為生的路。

「可是,我的軍隊生活先天註定不能久常。在我剛學會鵝步操,學會使用步槍的時候,偶爾到恆河裡去游泳,一條鱷魚就在中流象外科手術一樣乾脆地把我整個小腿都咬了下來。幸而連隊的游泳能手班長約翰·侯德也在河裡。由於驚嚇和失血,我暈了過去,如果沒有侯德抓著我向岸邊游去的話我就會被淹死了。我在醫院裡養了五個月才裝上木腿跛著出了院。我因殘廢被取消了軍籍,因此就更難找到就業的機會了。"你們可以想象,那時我還不到二十歲,已成了無用的瘸子,運氣夠多麼壞。可是窘困了不久時來運轉,恰巧有一個新來印度經營靛青園子的、名叫阿勃懷特的園主正在找一個人監督靛青園的苦力們的工作。這個園主碰巧是我原來所屬部隊團長的朋友。團長因為我的殘廢時常照顧我,簡短來說,團長竭力推薦我。因為這個工作主要是騎在馬上,我的兩膝還能夾得住馬腹,雖然殘廢,騎馬還不成問題。我的工作是在莊園內巡行,監督工人和把工人的勤惰情況隨時報告園主。報酬很不錯,住處也舒適,因此我很有做這靛青事業以終此生的志願。園主阿勃懷特先生為人和藹可親,常常到我的小屋裡來吸支煙聊聊天,因為在那裡的白種人不象在這裡的一樣,彼此都很關切。

「唉,真是好景不長。突然間,大叛亂出人意料地爆發①了。前一個月,人們還和在祖國一樣地安居樂業,到下一個月,二十多萬黑鬼子就失去了約束,把全印度變成了地獄一般。②當然,這些事你們幾位在報紙上都已見過了,或者比我這個不識字的人還知道得多呢,因為我只知道我看到的事情。我們靛青園的所在地叫作穆特拉,靠近西北幾省的邊緣。每天晚上燒房的火焰照得滿天通紅。每天白天都有小隊的歐洲兵士保護著他們的家小,經過我們的靛青園開往最近駐有軍隊的阿格拉城去避難。園主阿勃懷特先生是一位固執的人,他以為這些叛變的消息不免有些誇大,他想不久就可平復下去,他還是照舊坐在涼台上喝酒吸煙,可是周圍早已烽煙四起了。我和一個管帳的姓道森的夫婦倆都忠於職守,當然都和他生死不離。好啦,有一天變故來了。那天我正到遠處一個園子去辦事,黃昏時緩緩地騎著馬回來。在途中我的目光被陡峭的峽穀穀底上的一堆蜷伏著的東西吸引住了。我騎馬走下去一看,不禁毛骨悚然,正是道森的瓶子被人割成一條條的又被豺狼和野狗吃去了一半的殘屍。道森的屍體就趴在不遠的地方,手握著放空了的手槍,在他前面還躺著彼此壓在一起的四個印度兵的屍首。我控著馬韁,正不知往什麼地方去才好,忽然看見園主的房子燒了起來,火苗已經衝出屋頂。我知道趕過去對主人絕無益處,也只能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從我站的地方可以看見成百個穿紅衣的黑鬼子正在對著燃燒的房子手舞足蹈,其中有幾個人向我指了一指,跟著就有兩顆流彈從我頭上掠過去。我扭轉馬頭就向稻地里狂奔而去,深夜才逃到了阿格拉城內——

①指1857年爆發的印度反英民族大片義而言。——譯者注

②英國殖民主義者對印度人的污辱性的稱呼。——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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