棟居站在公園的夜幕之中。這裡安靜得讓人根本無法認為是在市中心,好象就連汽車也是悄悄地壓低發動機的聲音從這裡駛過似的。夜裡的空氣涼唆唆的,在這裡,一個外國人被人朝胸口猛刺了一刀,無法想象這個被高級住宅所包圍的、似乎脫離了城市喧囂的角落,就是悲劇發生的舞台。
但是,它卻成了保障罪犯安全的最好的隱身草。那對情侶目擊到的那個女人,果真與案件有關嗎?如果有關係的話,那麼就牽扯上日本人了。不,也許罪犯就是日本人。
被害人為什麼去了皇家飯店呢?
用手指著皇家飯店、為什麼嘴裡卻說『草帽』呢?
棟居似乎與黑暗融為了一體,久久地佇立在那兒.陷入了沉思。微風徐徐吹來,頭上的樹梢輕輕搖曳:從晃動的樹葉間,隱約可以看到皇家飯店那布滿燈光的摩天大廈,像座巨大的不夜城,幾乎所有的窗口部閃耀著燈光。加上地面的投光燈照射上去的光束,使整個大廈像塗了一層白銀似的,輪廓分明地浮現在夜色之中。
連成一串的光環就像是節日的燈籠一樣,圍繞在樓頂的冷卻塔周圍。那裡就是皇家飯店最受歡迎的「空中餐廳」.看上去美麗而壯觀。
棟居想象著那個在異國旅行期間被人用刀捅了胸膛的人眺望著布滿燈光的酒店大廈時的心情。也許在他那絕望的眼裡。「空中餐廳」似乎已經集中了世界上全部的幸福。看起來就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美妙景觀吧?
那「空中餐廳」將輝煌奪目的光影輪廓刻在了市中心的夜空。已經處於彌留之際的被害人即使被它所吸引,也並沒有什麼奇怪。
「草帽?」
棟居無意識地嘟喃著。突然,他定住了漫不經心地張望著的視線,他那被美麗景象所吸引的目光變成了對某個特定對象的凝視。
「啊!那就是……」
他脫口而出地喊了半句話,就沒了下文。頂樓餐廳窗口成排的燈光就像土星的光環一樣,圍繞在樓頂冷卻塔周圍。冷卻塔被地面投射光照射著,其圓形的頂部透過圍在四周的三角柱護欄泛著銀白色的光輝。頂樓餐廳的燈光,看上去就像是用光織成的寬寬的帽檐兒.那恰似一頂用光編織而成的草帽懸挂在夜空之中!
那是夜間的燈光在夜空中描繪出來的光影造型。
「啊!原來如此!」
棟居將視線凝聚在夜空中的某一點上,繼續輕聲自言自語道:約翰尼-霍華德還是將草帽與皇家飯店的頂樓餐廳聯想到一起了。雖然尚不清楚對於被害人來說那意味著什麼,但卻搞清了它具有使他拖著瀕臨死亡的身體去那裡的吸引力。
丟在公園裡的草帽,很可能是被害人帶來的,被害人與草帽,破案的關鍵就在它們的相互關聯之中。棟居邁步離開了公園,彷彿在黑夜的盡頭看到了一線曙光。
第二章 仇恨烙印
此刻,棟居的眼前正浮現著一幅情景,一幅令他感到厭惡而不願回想起的情景。但是,那幅情景卻深深地印在他的記憶里,始終不肯離去,只要他還活著,恐怕是無法甩掉了。
也可以說,他是為了終生追蹤在這一情景中出現的人物,才當了刑警的。對於心中出現的那種景象,他雖然不願想起,但卻也不能忘懷,可以說,正是因為有了它,他才能活到了今天。
棟居很不相信人類,取而代之的是憎恨。人這種動物,無論是誰,如果追究到底,都可以還原為「醜惡」這個元素。無論戴著多麼高尚的道德家、德高望重的聖人的面具,夸夸其談什麼友情和自我犧牲,在其心中的某個角落裡都隱藏著明哲保身的如意算盤。
使棟居陷入對人類如此不信任的東西,正是深深地印在他腦海里的那些情景。
他也作為社會的一分子而生活著,因此不能顯露出這種不信任和憎惡。但是,潛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對人類的不信任和憎惡,已經成為不可化解的瘤疾,就像與某些人終生相伴的腫瘤一樣,雖然不是致命的,但卻會頑固地一直存在下去。
甚至可以說。它是棟居精神的細胞物質、把它封閉起來不加暴露,是為了能夠活下去的一種權宜之計。
棟居沒有見過母親的容貌。母親並不是因病去世才離開他的。而是在他還不懂事的時候,找了個男人,拋棄了年幼的棟居和自己的丈夫,跟著那個男人跑了。
從那以後,棟居便由父親一手拉扯長大。父親對於妻子跟著別的男人跑掉這件事,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抱怨的話。出身於教師家庭的父親,自己也是個小學教員,在戰後那混亂的局面下,他為了孩子們的教育事業而奉獻了自己。
這樣一位父親,對於那位事事都喜歡出風頭的母親來說,也許會令她感到窒息吧?父親由於高度近視而倖免被拉去當兵。但在當時軍國主義盛行的社會裡,那種情況對於母親來說,好象也成了一件令她覺得十分難堪的事情。
後來聽別人說,她在「槍後會」的集會上結識了一些年輕軍官,並經常同他們一起四處遊盪。據說母親逃離父親身邊也是因為她與那些軍官當中的一人打得十分火熱,結果跟著那人去了他上任的地方。
父親雖然沒有對棟居吐露過什麼抱怨的話,但他卻在用自己的全部身心,忍受著妻子與別人私奔后所留下的寂寞。棟居是他的精神寄託,他全靠棟居來安慰他那顆孤獨的心,那是個只有一位父親和一個兒子的寂寞家庭。
太平洋戰爭結束后,社會上的情況混亂不堪,母親跟著那個軍人走了之後,情況究竟如何,他們不得而知。但是,社會上的混亂對於他們父子二人的家庭卻幾乎沒有造成什麼影響。不知道是由於父親的呵護,還是因為自己的遺忘,棟居對於那一段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也許是由於沒有母親的寂寞感覆蓋了他幼小的心靈,使他沒有注意到社會的變遷。
只有寂寞清晰地留在了他的記憶之中,與父親圍在一起吃晚飯的寂寞、燈光的昏暗、房間的寒冷,至今仍刻骨銘心地留下了記憶。沒有母親的寂寞掩蓋了食物的短缺,那寂寞感已經變成了他對母親的怨恨,是她拋棄了父親和自己。
這個不知道母親長相的孩子知道了母親還活在天底下的某個地方,便對她的模樣產生了一種油然而生的懷念和憎惡。
但是,父親還活著的時候真是一段美好的時光。他和父親一起分擔著寂寞,父子二人相依為命,避開了人世間嚴酷的風刀霜劍。那是他們父子二人與世隔絕的一片小天地。
可是沒過多久,棟居卻失去了這位唯一的保護者。
事情發生在棟居4歲那年的冬天。那一天,棟居在車站前面等待著父親的歸來。在傍晚的固定時間去迎接下班回來的父親,這是棟居每天必做的事情。
父親每天用芋頭和玉米為棟居做好盒飯之後才離開家。從那個時候起直到傍晚,棟居就一個人守在家中。當時既沒有電視,也沒有連環畫冊,他待在昏暗的屋子裡,一心一意地盼望著父親回家時刻的到來。
雖然父親說外邊有危險,不讓他出來迎接,但傍晚去車站迎接父親,對於年幼的棟居來說,是唯一的樂趣了。一看到父親的身影從檢票口出來,棟居就馬上像只小狗似地撲過去,吊在他的手上。父親每次都必定會給他帶點小禮物回來,雖然父親嘴上說不許來接,但棟居來接,父親還是很高興的。
禮物都是用芋頭做的包干或者是用大豆做的麵包。但是,那些東西對於棟居來說,已經是最好的食品了,那些禮物上面帶著父親那雙大手的溫暖。
從車站回家,一路上的談話是父子之間最幸福的時刻。父親眯縫著眼睛,聽棟居口齒不清他講述著自己一個人在家時的各種各樣的冒險故事。
像什麼把迷了路竄進家裡來的野貓趕出去的故事,什麼來了個乞丐往家中窺視時的恐怖經歷,還有到隔壁的小吉家去時人家拿出來的點心多麼香甜等等,這些不著邊際的故事層出不窮,父親「是么是么」地搭著腔,十分憐愛地聽著他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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