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朵坐在床上回想著這些往事時,電話鈴響了。她本能地看了一下桌上的鬧鐘,才凌晨4點50分。窗外正是黎明前最深重的黑暗。
「喂?」米朵問的時候,猜測著會是誰的電話。
「米朵,我是普克。對不起,這麼早打擾你。」普克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
米朵很意外,卻沒有絲毫反感,也許她正在期盼有一個什麼人能讓她從回憶中脫出身來。「沒關係,我正好也醒了。這個時間,你還在工作嗎?」
「哦,昨天有個新案子。我有些醫學方面的問題想請教你。」普克沒有談到案子的內容,只是問米朵,從醫學角度上看,要將一個成年女子的頸椎一下子完全折斷致其瞬間死亡,需要什麼樣的力度及技巧。
米朵沉吟了一下說:「首先,要熟悉人體的骨骼構造,如果用力的角度和方位不正確,單憑力量,雖然容易令人致傷,但很難做到令其瞬間死亡,因為人體的頸椎結構非常牢固。其次,就是要有相當的力量,因為任何人在受到突然襲擊的瞬間都有本能進行反抗,這種反抗往往大大超出此人平日正常的力量,這也就要求動作要十分迅速。這樣解釋你明白嗎?」
普克說:「明白了!讓我想一想。」
米朵聽到普克就那樣掛了電話,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常人禮節方面的問題。可這種明顯的失禮之舉,卻絲毫沒有引起米朵的不快。米朵想,這是件很奇怪的事,自己對普克的態度中有種不同往常的寬容。接著她又想,這麼早的時間,不知普克是一夜沒睡,還是早早起床。正想著,電話鈴又響了。
「我們剛才提到的那種情況,普通的醫生就能完成,還是需要經過專業訓練的專科醫生才行?」普克連姓名都忘記報就直接問道。
米朵有些好笑,她想普克一定是陷在案情里拔不出來了,可她卻感到自己很有興趣要幫助普克。「比如說我吧,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做不到。總的說來,學過中醫推拿的醫生應該能夠做到,如果夠膽量夠殘忍的話。」
普克在電話里喃喃地重複了一句:「對,要夠膽量,夠殘忍,這和給別人治療不一樣。而且,他一定還很冷靜,把可能留下的痕迹差不多都除掉了。」
米朵叫了普克一聲:「喂,你在哪裡發獃呀?」
普克像從夢裡醒來一樣,停了一下才說:「噢,我在路邊打磁卡電話。」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真奇怪,我打擾了你,可並沒有不安的感覺。我平常並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只是,好像心理上沒有將你當做外人。」
米朵聽到普克的聲音很溫柔,她拿著聽筒怔住了,心裡有種陌生而微微甜蜜的感覺。她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而普克也沉默著,他們好像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後來米朵聽到有汽車從普克旁邊駛過的聲音。
果然,普克說:「聽到嗎?城市清晨第一班車。」
米朵點點頭,馬上意識到普克並不能看到,她問:「還要接著工作嗎?」
普克答:「嗯。等一下要去醫院,還要去其他幾個單位了解情況。」
「醫院?要不要我陪你去?」米朵沒有考慮就脫口而出,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從她辭職后,醫院一直是她很迴避的地方。而且普克的工作性質,不一定允許一個外人參與調查。她馬上說:「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普克認真地說:「米朵,我也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這個案子會有許多需要你幫助的地方。我肯定還會來找你。要是你不討厭的話,很希望你能幫助我。我會給你打電話的。」
米朵只說了一句「好」,就和普克道了再見。掛電話的時候,她看看窗外,天色已漸漸亮了起來。
2
普克和彭大勇制訂了一個初步的調查方案。他們再次找到王敏的鄰居張芳,讓張芳站在自己家裡,通過窺視鏡觀察對面門口普克的背影,根據記憶中對那個男人背影的印象,來描述那人的大體身形。據張芳所述,那個男人身高約在一米七八左右,寬肩,長腿,不胖不瘦。襯衣下擺扎在褲腰裡,不是夏天裡多數人很隨意的穿著。
普克他們心裡也清楚,單憑著這麼一個模糊不清的形象,很難對案情的偵破起到關鍵作用。何況這個背影只能大致被作為嫌疑對象,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就是殺人兇手。多種可能性同時存在,比如張芳對那人背影的記憶有偏差,比如案發前後還有其他人進出現場而張芳並沒有注意到……可目前只有這麼一條線索,必須對這個背影進行排查。至於下一步的發展,普克和彭大勇都覺得十分緲茫。
首先排查王敏死亡當日,即7月11日上午11點至下午兩點之間,市機關辦公區及家屬區男性人員進出登記情況。這一段時間因為接近午休,進出人員相對較少,共有三十七個人進入。登記本上雖然印有人員離開時間一欄,但根本無人填寫,站崗的武警戰士也不被要求檢查人員離開情況。因此,這項內容無從查起,只能查到進入的人員情況。
按照登記本上證件內容,普克和彭大勇分頭進行調查核實。全部查過一遍后,登記表上的三十七個人中,有三十五個人均有證人證明當天行蹤,另兩名沒有證人的,體形、年齡與張芳所述相差甚遠。這一項調查,普克請了隊里幾位手頭暫時不忙的同事協助,共用了兩天時間,卻沒有絲毫收穫。
查完登記本上最後一名人員的情況后,已是星期五晚上9點半。普克和彭大勇中午在外面隨便吃過一個盒飯後,一直沒有吃東西。看到路邊一個大排檔還在營業,就坐下點了幾個家常菜,要了兩瓶啤酒,邊吃邊聊。由這於兩天裡頭腦壓力過大,一時間兩人誰也不想談起那個案子,就聊一些輕鬆點的話題。
彭大勇自責地說,這幾天都沒和女兒打過照面,早上走時女兒還沒醒,回家時女兒已經睡著了。老婆也有很多抱怨,說他錢掙得不多,倒是忙得團團轉,女兒正逢「小升初」考試,這也是一件大事,他一點忙也幫不上。就算幫不上忙吧,跟她連句溫存話都沒有。
「小普你說,天天腦子裡盡裝著死人的事,回家恨不得什麼都忘了,哪有精力去哄老婆?」彭大勇苦惱地說,「人真是奇怪,沒家的時候,看著人家成雙成對的,全是一副蜜裡調油的模樣,心裡那個羨慕!可真是好不容易成了家,整個兒感覺就是一個累字。上班工作累,下班回家家事累,不瞞你說,連晚上床上那回事都沒精神做,太累!」
普克喝著啤酒,微微笑著聽彭大勇的牢騷。
彭大勇接著說:「怪不得這兩年人人都會說錢鍾書那句話,什麼婚姻就像圍城,外面的人都想闖進去,裡面的人都想衝出來。看來像是社會通病嘛。哎,別看我老是叫你小普,你年齡好像也比我小不了兩歲,有三十六七歲了吧,就那麼清醒,還一個人過?」
普克早知彭大勇會問到這個問題上,和他稍熟一點的人都會這樣關心他。他很習慣地笑著答:「沒有合適的,又不想湊合,一晃就到這個年齡,更難辦了。」
彭大勇一下子忘記了他剛才的理論,熱心地說:「要不要我們幫忙關心一下,我老婆在婦聯,接觸的女的比較多。」
普克笑著和彭大勇碰了一下杯。「來來來,早點喝完,早點回家,省得又被嫂子罵,今天可是周末。」
結過賬,兩人分頭準備回家。普克告訴彭大勇,明天是星期六,醫院還會上半天班,他準備利用上午時間去跑一下推拿科,摸摸情況,彭大勇就不必去了,如有情況他會和彭大勇聯繫。
彭大勇聽了,想了想說:「小普,平常我和你打交道不多,不過,我有種感覺,別看你三十多歲才開始幹這一行,我看你行。上次台灣商人被殺那個案子,你幹得漂亮,雖然是新手,但透著潛力。局裡個別人有閑話,別理他們,到哪兒都是一樣,總有人看不得別人比他強。你不像我,我沒什麼文化,幹了十多年刑警,苦勞有一點,功勞是真沒多大。不過,看著你行,我高興。咱倆搭檔,你別管什麼資歷不資歷,我心甘情願給你當助手。」
說完,他用手拍拍普克的肩,轉身走了。普克站在原地,看著彭大勇的背影,很久沒有移動步子。這是他到刑警隊兩年多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3
星期六整個上午,普克跑了全市幾家主要醫院的推拿科,結果一無所獲。推拿屬於中醫,一些規模較小以西醫為主的醫院都沒有開設。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小型的中醫院以及個體性質的中醫診所,普克準備一兩天內都過一遍。普克知道,自己正在做的這項工作其實有很多的漏洞,因為到目前為止,只是假設兇手具備醫務專科技術,並且在本市範圍內工作。但存在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兇手只是曾經從醫但現已改行,比如兇手是行武出身,又比如兇手並非本市人口,作案后已離開本市。
普克隱隱約約覺得目前追查的思路有問題,又苦於不能明確。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鐘,他忽然覺得肚子非常餓,一下子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想找個地方吃飯,看看路邊的店鋪,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家小飯館,正是前兩天晚上和米朵一起吃飯的那一家。他想不知米朵有沒有吃過飯,這會兒在不在家。這樣想著,就在旁邊一個電話亭撥了米朵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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