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克回憶著說:「我們好像討論過這個問題。這和每個人內心敏感程度不同有關。」
米朵說:「我怎麼向他們證明這一點呢?另外,年齡越大越是想,有什麼好談的,都已經這樣了。就算能談通,難道能夠讓時間倒轉,一切重新來過?」
菜陸陸續續上來了。普克便讓服務小姐開了紅酒,給米朵和自己各自斟上。米朵說自己不會喝酒,只能少來一點,普克也不勉強,只給米朵倒了小半杯。兩人吃了一點菜,中間有一小段沉默。
普克說:「我覺得這個問題對你很重要,不過我還要認真想一想才能說。對了,我有時候真是很粗心,一直想問你這次回家去情況怎麼樣,一見你又忘記了。」
米朵抿了一小口酒,說:「不太好。母親脾氣變得很怪,大家都和她處不來。她對我辭職的事意見很大,又怪我到現在還不找對象。在家兩個月,一會兒逼我趕快去找個工作,一會兒逼我趕快找個對象,真讓人哭笑不得。後來被逼不過,到我哥的公司里幫了半個月的忙,可總覺得那種工作不適合自己,勉強做下去,還不如以前在醫院的感覺,就算了。母親又託人給我介紹對象,我懶得跟她解釋,就去見了兩個,然後找個什麼借口說不行。我看這樣待下去我會被逼瘋了,就跟她說我還是先回X市,看看能不能再回原來的醫院,然後才算脫身。想想真是又可笑又可悲,家居然變成一種樊籠。也許就是因為這個,我都不敢隨便結婚。」
普克問:「原來的醫院,如果真想回,還可以回嗎?」
米朵說:「我辦手續的時候,我們院長就勸我慎重。後來見我態度挺堅決,便說醫院可以先為我暫時保留半年檔案,半年後還是決定要走,才把檔案送到人才交流中心。院長以前是我的科主任,對我挺關心的。」
普克說:「你知道嗎?上次在醫院看到你,我有種感覺,覺得你其實並不是不喜歡醫生這個職業,你只是心裡有一個結,現在還沒解開這個結。你在醫院,顯得很充實,也很自信,而且你身上有種沉著乾脆的氣質,能給病人一種安慰和支持。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
米朵說:「這件事,我還要認真考慮考慮。做出辭職決定的時候,我不是一時衝動,而是想了很多天,包括以往和以後的事,思索了很多問題,改變決定的事不是不可以,但也不能當做兒戲。所以,我想再給自己一段時間。」
普克點點頭說:「你這樣的想法,其實是對自己的一種負責,我支持你。也希望你能早點解開心裡的結。如果什麼地方我能起到一點作用,那我會很高興盡自己的努力。」
米朵笑了笑說:「嗯,我會的。哎,光談我的事兒了,你呢,那個包工頭找到沒有?還有陳志宇那個人,有沒有什麼新的線索?」
普克將情況詳細講了一遍,包括上午陳志宇打來的那個電話。
米朵說:「嗯,這個人好像真有點問題,我覺得他像是有點在和你挑戰的意思。不過,今天那個電話,他可沒像第一次那樣佔到上風。」
普克說:「一下子還抓不住他的把柄,最近又很忙。我想等網路建立起來了,可以把大範圍內的原始案例都調出來看,說不定會有幫助。我幹這一行時間太短,實踐經驗實在有限。」
米朵說:「這個我明白,就跟我們醫生差不多,應該算是越老越值錢吧。」說著兩人都笑起來,碰了碰杯,接著聊起了其他的話題。
3
普克告訴自己要耐心等待,但他沒想到,轉機這麼快就來到面前。
10月21日,普克資料管理網路化的工作到了尾聲,雖然是星期六,他還是留在單位微機室里加班。臨近中午時,尋呼機響了,卻是局裡值班員打給他的,問他在哪裡。普克說自己就在局裡,值班員說那正好,有幾個大學生打電話報警,說在市區東郊靈山一個小山谷里發現一具女屍,他向領導請示過,領導讓他通知普克、彭大勇和法醫一起去現場處理。他已通知過彭大勇和法醫,他們正往局裡來,車已經派好了。
普克他們到達現場的時候,接近下午兩點鐘了。報案的是三男一女四個大學生,他們在發現屍體的小山坡下等著,都顯得很驚惶,尤其那個女學生,臉色十分蒼白,眼睛里充滿恐懼。由一個看起來相對鎮靜的男生陳述了發現屍體的經過。
男生說,前段時間他們聽人提到靈山,聽說是個未經開發的天然風景區,便計劃著要結伴來看看,但上個星期一直下雨,直到前天才停,便在這個星期六一早,搭了一輛從附近公路經過的遠郊車,在山腳下了車,沿著一條簡易山路進山,到了路頭又順著小路往山上爬,等爬上一個小坡后,便發現那片草地上的屍體。起初他們看不太清是什麼,等走近一點看,才知道是一個顯然死了很長時間的人。那個女生當場就嘔吐了,他們馬上用身上的手機報了警,不敢離開,也不敢靠屍體太近,就在山坡下等著。報案后,沒有其他人來過。
作過必要的檢查和記錄后,普克便讓幾個學生離開了。
現場這具女屍全身赤裸,旁邊草地上散落著幾件衣服和鞋子。經檢查確認死者頸部有明顯勒痕,判斷為窒息死亡。死者身高約一米七零,年齡約在三十歲左右,長發為漂染過的棕黃色,體態較為豐滿,身上沒有其他傷痕。估計死亡時間在八至九天左右,由於十月天氣已經轉涼,前幾天又一直在下雨,屍體只是呈現輕度腐敗,面孔清晰可辨,但已無法從身體組織檢查死者生前是否與人發生性關係。除了現場散落的衣物外,沒有任何可以確定死者身份的物品。從現場衣物的質料及式樣來看,估計死者為城市職業女性。
由於前段時間連綿雨水的破壞,雖然經過幹警全面仔細的搜尋,現場及附近仍然找不到任何可疑痕迹,現場已沒有保護的價值,當天下午便將屍體運回局裡進行屍檢,普克他們也一同返回局裡。
彭大勇說:「先跟各派出所聯繫,看看最近有沒有人報失蹤吧。」
普克點點頭,從一到現場開始,他心裡就隱約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過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先確認死者的身份。
兩人分頭跟各派出所電話聯繫,詢問最近十天內是否有人報告一女性失蹤。年齡在三十歲左右,身高約一米七零,染過的棕黃色長發。
很快,城南分局柳巷派出所就有了迴音。10月17日,柳巷派出所接辦一名姓鄧的中年男性報案,稱自己的妻子江蘭蘭失蹤。詳細情況是:江蘭蘭,三十歲,職業為本市一中高中部英語老師。10月11日下午和單位同事打招呼,說第二天有事不到學校,如果學校有事找她,請同事在12日晚上8點以後給她家裡打電話。12日江蘭蘭課表上沒課,但教務處有教學上的事情找她,晚上同事便給她家打電話,但始終沒有人接。13日江蘭蘭依然沒來學校,她的課也沒有上。同事知道江蘭蘭的丈夫鄧輝於一個半月前出差不在家,擔心會有什麼意外,但無法與鄧輝聯繫。接下來兩天是周末,學校不上班。16日即本周一,鄧輝從外地打電話到學校找到江蘭蘭同事,說周末兩天打電話到家裡,一直找不到江蘭蘭,問江蘭蘭同事是否知道情況。同事便將具體情況告訴鄧輝,鄧輝聽后,當天便乘飛機返回。他與江蘭蘭同事一起四處尋找,問遍了所有的親屬及朋友,均不知江蘭蘭下落。次日一早,鄧輝到住區柳巷派出所報案。
普克馬上與鄧輝聯繫,請鄧輝到公安局認屍。經鄧輝確認,死者正是鄧輝12日起失蹤的妻子江蘭蘭。與此同時,法醫的驗屍報告出來了,死者江蘭蘭於10月12日上午因頸部被扼導致窒息死亡,是他殺案件。
第七章
1
江蘭蘭的丈夫鄧輝是一家大型企業的電子工程師。他在與普克進行談話時,明顯處於一種痛苦焦灼的狀態。不知是本身氣色就差,還是由於幾天來嚴重缺乏睡眠,他臉上看起來一片灰白。一雙眼睛紅通通地布滿血絲,目光陰鬱,嘴角也起了兩個水泡。每說一句話,都像是經歷著一番內心的掙扎。
在普克的感覺里,江蘭蘭的死對鄧輝而言,與其說是一個沉痛的打擊,莫若說是一個巨大的傷害。雖然鄧輝沒有說過一句他愛妻子的話,但從他所述他與江蘭蘭幾年婚姻生活中,他對江蘭蘭的性格、愛好以及生活習慣的了解程度來看,如果不是一個對妻子全情以赴的男人,是很難做到那份細緻的。也許在鄧輝心目中,江蘭蘭對他的愛即使沒有他的深,也應當是凝聚了多年的感情,能夠經得起考驗的。然而江蘭蘭卻是那樣一種死亡方式,這無疑是對一個男人自以為兩情相悅的嘲弄。
鄧輝認屍時,普克一直在他身邊注意著他的反應。顯然鄧輝一眼就認出了死者就是自己的妻子,悲痛立刻布滿了整個面孔。然而接下來,他卻反反覆復地在死者身上翻查著什麼,當普克問他想了解些什麼情況時,他喃喃地說:「蘭蘭受的傷呢?她一定是被強迫的,一定有傷啊……」
普克明白了鄧輝的心理。妻子死了固然令他傷心,如果不能證明妻子的忠貞則令他恥辱。然而,普克、彭大勇他們早已從各個角度做過推斷,基本可以得出江蘭蘭是自願與兇手前往受害現場的。
第一,江蘭蘭的驗屍報告中,胃裡沒有任何致其昏迷或死亡的藥物;第二,江蘭蘭身高一米七零,體形較豐滿,體重六十二公斤;第三,從山下可以行車的小路到山坡上的受害現場,坡度很陡,距離也較長,個人行走都相當吃力;第四,江蘭蘭的衣裙都是極易撕裂的真絲質料,經檢查沒有一絲損壞的痕迹,而且鄧輝和江蘭蘭的同事趙老師均說從未見她穿過這身衣裙,顯然是全新的;第五,除了頸部致死的勒痕之外,江蘭蘭身上再沒有任何一除傷痕。所有這些實證都說明,江蘭蘭自願與殺手上山的可能性極大,而且身上的衣物也不是被別人暴力撕扯下的。江蘭蘭陰道內沒有找到男性精液,兇手極有可能使用了避孕套。
普克有點不忍將這些推論告訴鄧輝,雖然鄧輝很可能心裡會慢慢搞清楚。在與鄧輝的談話中,普克更關心近一段時間以來,江蘭蘭是否出現什麼反常舉動或變化。
鄧輝說話的神態和語調,都讓人感覺到他正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我們廠生產的一種產品賣到廣州后,買方在使用過程中,發現一些潛藏的問題。由於這是一個很大的客戶,廠里便派我和另一個工程師去廣州進行檢修工作。我們是八月底去的,發現問題比較嚴重,便一直不能回來。我以前也常常出差,但都是三五天,最多也沒超過半個月,這次一走一個半月,我心裡也很著急。蘭蘭平時有點任性,我總是很遷就她,家務方面,只要我在家,一般很少讓她動手,她又是個害怕寂寞的人,所以我知道她是不喜歡我出差的。可這次實在沒辦法。所以到後來,我一兩天就給她打個電話,想安慰安慰她。開始她和以前差不多,耍耍小脾氣,撒撒嬌,說我不愛她之類的話。大約從九月下旬開始,我覺得打電話回家時,她好像有點冷淡,也不發脾氣,也不逼我早點回家,有點無所謂的樣子。我當然有感覺,很想馬上趕回來,可實在身不由己。」
鄧輝說到這裡,眉頭緊鎖,像在回憶那些天的情況,又彷彿在斟酌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普克一直表現得很耐心,很平靜,鄧輝停下時,也並不去催促他。
鄧輝接著說:「有一次蘭蘭在電話里跟我說,她不想當老師了,想調動工作。以前她也跟我說過好幾次,因為調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有一段時間都沒提了。這次又提起來,而且態度很強硬,好像已經完全決定了一樣。我就問她教委有沒有熟人或是可用的關係,她說有一個,她已經聯繫上了。我問是誰,她說你不認識,說了也沒用。然後就不談這個事了。當時我有點不愉快,但想到離家這麼久,蘭蘭對我有些怨言,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並沒太往心裡去。」
普克趁鄧輝停頓的間隙,插了一句:「你在整理江蘭蘭遺物時,能否讓我們旁觀一下,希望能找到有價值的線索,比如最近的電話號碼本,日記,通信等等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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