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潔曾經幫助普克維持一種變態的平衡,最後又是她幫助普克打破這種平衡,從中解脫出來。看過王潔的信后,普克知道這次自己真的可以徹底離開於小端了。此時,由於「越戰」后美身國大量削減軍事研究軍費,普克所學的爆炸力學受此影響,指導教授申請不到研究經費,在研究所備受冷落。普克不想再繼續攻讀博士學位,而他所得學分已經可以拿到碩士學位,便就此結束了在研究所的學習。
於小端對普克與自己分手感到非常不理解,多次來找過普克。普克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自己遠離紐約比較好。不久,普克申請到南加州大學計算機系的入學資格,便悄悄離開紐約到了洛杉磯,在那裡取得了計算機本科學位。
畢業后,普克在一家電腦公司找到一份程序員的工作。他租了比較好的公寓,換掉了大學里買的那輛舊二手車,一度有過比較穩定的生活,甚至還有一個很好的取得「綠卡」的機會,只要他努力去爭取的話。看起來,在美國的生活越來越趨於正常,似乎可以就這樣一路順利地走下去了。
如果不是那天普克的一次短程旅遊,也許他就會像大多數到了美國的中國人一樣,想方設法留在這個富裕的異鄉了。那天,普克開著車,打算從布魯克林區到皇後區去。車沿著年久陳舊缺乏保養的快速道路,彎彎曲曲地從半地下路段,穿過皇後區傑克森高地的林邊地帶,在逐漸升高的地勢中,駛到陡然升高的高架路上。普克沒想到這種升勢會如此突然,一下子置身於十幾層樓高的高度,整個鋼架結構油漆斑駁,布滿了鐵鏽,陰鬱無語地刺向天空。路面也由柏油變成細密的鐵柵,使得車輪滾動的聲音變成低沉的嗡嗡聲,在車上也能明顯感到劇烈的顫抖。相鄰車道的大拖車形成的氣流突然振動車體,一輛鮮紅色的跑車猛地斜插入前面的車道,又像一個紅色的泡沫一樣很快消失。
普克覺得視野突然變得開闊了。他看到高架路兩邊的平原上,灰黑污濁的小川蜿蜒地注入東河。破舊的房舍,巨大的倉庫,廢棄的廠房,堆積如山的廢車廠,遼闊的墳場,稀疏的車輛行人,曼哈頓區的天空線被血紅的晚霞映襯,顯出一種邪惡的壯觀。遠處是奇偉冷漠的鋼筋混凝土的叢林,從南至北依稀可辨出世貿雙塔、帝國大廈和萬國通寶大樓的輪廓,渾圓的夕陽如同一枚被油浸透的蛋黃,柔弱無力地懸在地平線上,而東河則被昏黃的餘暉染上了一層了無生氣的光暈。這一幅景色,在普克眼裡,散發著妖冶的美麗,而又深藏著令人絕望的凄楚和荒涼。
在那個瞬間,普克聽到自己心裡一個聲音在問自己:你在這裡做了些什麼,正在做些什麼,要做些什麼?他似乎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意識到,這不是自己的國家,不是他從小就打算為之付出青春和理想的地方。
回去吧!回去吧……
普克在他進入美國的第七個年頭,又坐上了返回中國的航班。他不知道以後他是否會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懊悔,也不清楚在國內等待他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總之,普克就是這樣無聲無息地,又回到了他的家園。
2
普克說:「現在你是不是有點明白,我到現在還是一個人的原因了?」
米朵說:「是的。沒想到會有這麼折磨人的戀情。」
普克說:「最可怕的是羞辱,一部分來自於於小端,一部分來自於我自己。」
米朵說:「我對其中的有些感覺很難想像,不過,我知道如果傷痛潛藏在記憶里,對以後的生活會有多大的影響。」
普克說:「這十幾年,我沒有像今天這麼詳細地去回想過。我把細節都告訴你,其實也是在幫助自己做一個整理。」
米朵說:「到現在,你覺得你真正愛過於小端嗎?」
普克沉默了一會兒,說:「最初是愛過的。如果不愛,大概我會覺得憤怒,說不定一開始出現問題就離開,那樣便不會有後來那麼變態的關係。」
米朵坦然地看著普克說:「我和一個男人同居過一年多時間,不過,我知道那不是愛。原來愛情也可以這麼可怕。」
普克苦笑著說:「變態的愛情才可怕。」
米朵說:「你能夠分析得這麼清楚,為什麼當時不早些處理?」
普克說:「我在今天告訴你之前,都沒分析得這麼清楚。那時候那麼年輕,更是不知所措。」
米朵說:「現在想清楚了,感覺會不會不再那麼受傷害?就像我們醫生治病,找到病源,分析病因,然後就可以治療了。」
普克說:「我記得我倆初次見面時,你說過一段話,關於人體結構世界和人的心理世界的那段話,你還記得嗎?」
米朵說:「我發現人體世界的複雜可以有極限,而人的心理世界是無限的。對嗎?」
普克說:「就是那句話,讓我對你產生了深刻的印象。我覺得你是一個真正會思考的人,不是單純的好奇,而是因為思考才產生好奇,又因為好奇而去思考。」
米朵笑了:「這次是你在繞口令了。」
普克說:「剛才只是告訴你我以前的事,現在告訴你前一段時間為什麼我一直沒來找你的直接原因。」
米朵說:「我已經不介意了,而且我知道你在忙著建網路的事。」
普克說:「先說最重要的吧,不過這不是我想說的理由,我知道你可能會對這件事感興趣。前天,我們又接了一個案子,有個中學女老師被勒死在東郊的靈山上,又是一絲不掛,現場又是一點有用的痕迹的都沒找到。這個事兒我等一會兒再跟你詳細談,我還想聽聽你的意見。」
米朵說:「不如先講這個吧。」
普克笑著說:「不行,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亮自己的丑,還是一鼓作氣說完吧。」
米朵也笑著說:「呀,還有可怕的嗎?我都有點不敢聽了。」
普克說:「國慶節那幾天,於小端從美國回來了,她又來找了我。」
米朵睜大眼睛,想開句玩笑,又咽了回去。
普克說:「十來年沒見面,感覺有點奇怪。所以剛才我向你承認我是愛過她的,有過愛的關係,即使分手時很受傷害,但心底總還是會遺留一些感情。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知道我現在的單位和住址的,因為回國后我換了很多地方,不過她就那麼直接找到我的宿舍里來了。你應該能夠想像當時我的吃驚。」
米朵說:「不一定,我簡直沒見過你吃驚的樣子。」
普克馬上說:「剛才我一進門,看見你一下瘦那麼多,又那麼憔悴,我不是就很吃驚嗎?而且還很難過、自責,我不信你沒看出來。」
米朵臉有點紅,不由抬手摸摸自己瘦下去的臉頰。「生病嘛,樣子都會比較難看。」
普克說:「從一開始你就對我很寬容。於小端看起來對我也很寬容,但我想那更多的是為了她自己的方便。我還是接著說完吧。她直接來到宿舍看我,也許知道我仍是一個人,宿舍里到處亂堆著書,按照她的標準,過得很不怎麼樣。開始我們都不提過去的事,隨便聊了聊各人的近況,後來她忽然問,當年在美國為什麼會提出和她分手,說她因為那件事,受了很重的傷害和打擊。」
普克看著米朵說:「你看,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原因,我說了我是愛過她的,而她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米朵問:「那你告訴她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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