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故意瞎說,」埃利婭固執地說,「爸爸一定會資助我的,請你不要再無中生有了。」
「你怎麼啦,親愛的,」馬拉特哈哈大笑,「我只是說說你不了解的情況。這麼說你是喜歡過窮日子了?那就看在上帝的份上,祝你過得好,過得愉快。你的男友倒是過慣了那種日子,可你行嗎?他和他那領養老金的媽媽一個月的收入,只夠你看十次電影的。你能過這樣的日子?」
「馬拉特,聽我說,」圖爾賓終於開口了,「您還是讓我們自己來安排我們的生活吧。」
「當然,」馬拉特的語氣緩和了些,「可以穿舊衣服,可以去乘地鐵,也可以到鄉下親戚家去度假,上用木條搭成的廁所,不用熱水洗臉,可問題是,有沒有這個必要。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使得埃利婭改變了自己從小就習慣的生活方式?」
「我們彼此相愛,這就夠了,為此我們可以作出任何犧牲。」圖爾賓心裡明白,埃利她早已六神無主,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徹底駁倒馬拉特的嘲弄了。
「完全正確,」馬拉特又點了一下頭,「但我想讓埃利姬說說,她對您的這份情和對我的那份情有什麼不同。就是不久前,和您認識一個星期之前的事兒。埃利婭,請你發發慈悲,給我說說吧,好姑娘。」
「住口,夠了,」圖爾賓勃然大怒,「您知道,她是不會對您說的,對這種問題,誰也無法回答。有愛,就有了一切。要是有誰能說清這種差別,能對愛情下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定義,那他就該得諾貝爾獎。」
「哦,您開始講大道理了,」馬拉特幸災樂禍地說,「好吧,那咱們就談談哲學吧,既然談經濟我們談不到一起。可您連保證她過正常生活都做不到,只能把她領到您老媽的那所破舊的房子里。也許,您對她的了解比別人多?也許,她生來命運坎坷,多年來沒有遇到知音而突然出現了您,使她感到輕鬆愉快?不是吧?也許,您是個天才的學者,在哲學上創立了新的學派,於是她為此而崇拜您,愛上了您?欽佩您這位科學界的大人物?圖爾賓,對不起,咱們這位姑娘一輩子只看完過一兩本書,她未必能恰如其分地看出您在學術上的貢獻。」
「您想各個擊破,」圖爾賓寬容地笑了笑,「作為搞哲學的,我可以對您講,這招兒不靈。」
「太有意思了。這麼說,我只剩下一招兒了。這倒令我很高興。」
「您指什麼?」圖爾賓心存戒備。
「就是您本人。您只會使娘兒們著迷。姑娘愛您,只因為您是個男妓,有個堅挺的大陽物。作為一個哲學家,您該為此而感到羞恥。剛才都弄清楚了,她在您的身上沒有發現什麼特別之處。也許是您這號人多情善感,招人喜歡,那麼看中您身上的這一點的女人會不只一個。」
「馬拉特,請住口,越說越過分了。」
「不,我只是把情況挑明而已。不錯,我在性感方面不如您,可您畢竟是搞哲學的,不能不懂得,性感會促成百分之八十的人結婚,但沒有一對會長久,頂多一年就厭倦了。如果在這一年中夫婦沒有成為知音,那麼,不管有多少次性高潮,也挽救不了婚姻。一年內,您可以如魚得水,尋歡做愛,她也許不會在乎龜縮在那破爛不堪的屋子裡,也不會在乎您給她吃那些噁心人的東西。可以後呢?」
「以後她會習慣成自然,像我一樣生活。」他平靜地回答說。
「您錯了,」馬拉特表示反對,「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為了維護您的婚姻,這一年裡,您應當做兩件事:成為埃利妞的知心朋友,教會她過窮日子。如果在這一年裡,您只圖肉體的歡樂,那您會失望的,您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和時間陪她。可如果您不把性生活當回事,那麼她在您那兒連一年都待不上就像您說的,這招兒不靈了。」
「我弄不懂,您到底想要幹什麼。馬拉特,您闖到這裡來,像回到自己家裡似的,一來就侮辱埃利婭,把我扯進愛情和婚姻的毫無意義的爭論里。為了什麼?您想叫埃利婭甩開我,嫁給您?」
「當然啦。我對此毫不隱瞞。我只想要一點:讓埃利婭睜大雙眼清醒地看著這兩個同樣愛她的男人,作出自己的選擇。是要那個除了精於性花樣以外什麼也給不了她的人?還是要那個可以保證她原有的生活水平的人:出外旅遊、選購時裝、品嘗美食,他不需要埃利婭去工作。這后一個候選者的缺點只有一個:床上的本事不大。但是過幾個月,埃利婭就會懂得,這不僅不是主要的,而且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地地道道的陽痿者的遁詞,」圖爾賓氣呼呼地說,「這是您自己杜撰的妙論,還是您在哪兒看到的?」
馬拉特心想:「太好啦,我終於把這位涉世不深的知識分子逼得和我對罵起來了。應該公正地說,他忍了很久,但現在事情的進展如我所料,他已失去了控制。現在我總算明白,為什麼塔米拉在兩周內沒能使他們吵翻。原來圖爾賓是個慢性子,從不在埃利婭面前降低身份。」
「您這是自相矛盾,」馬拉特心平氣和地說,「只有除了做愛什麼都不會的男人才會否認其他方面的重要。那些窮困潦倒的人,事業上一事無成,卻也會以在床上是英雄來安慰自己。你是搞哲學的,一定懂得,性慾不是文明的產物,是與生俱來的。以自己的解剖數據和生理能力而自豪,那無異於一個男人以濃密的頭髮或漂亮的眼睛而自豪,是愚蠢的,有失體面的。而一個真正男人的可貴之處應在於他取得了多少成就。圖爾賓,在這一點上我有可以自豪之處,而您呢?」
馬拉特把目光轉向呆坐在那兒的埃利婭,她像受了驚嚇的兔子似地一動也不敢動。從她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無論如何也弄不明白雙方的旁徵博引都源於何處,更分不清誰是誰非。正如學者圈裡常說的那樣,該降低一點爭論的水平。
「親愛的埃利婭,我不強求你馬上拿定主意,我知道下這個決心是很困難,也是很痛苦的。但在你作出決定之前,我希望你能權衡利弊。咱們倆談情說愛達一年之久,」他向圖爾賓點了一下頭,「你和他交往才五個月。我和你情更投意更合,你明白嗎?」
埃利婭順從地點點頭,像一個循規蹈矩的女中學生正在聽講幾何定理似的。
「我的收入不算少,能保證你的正常生活,至於情慾嗎,你可以想想在巴拉頓湖的情景。難道你當時對我不滿意?我們每次都成功,感覺都挺好。後來回到了莫斯科,我們感覺也一直不錯。就像你平生第一次吃桃子,桃子又香又甜,你一口氣能吃下去三公斤,可吃到五公斤,你就會感到噁心。第二天就會連看它一眼都不想看了。過上一個月,你對桃子又不那麼討厭了,給你拿來,你又會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可要是不給你擺到桌上,你也想不起來要吃桃子。情慾也是這麼回事。明白嗎?」
她又點點頭。到這時圖爾賓才從馬拉特的眼神中領悟出點什麼,他立即火冒三丈:
「您這副架勢像個搶劫犯。別再逼她了。埃利婭心軟,對您的侮辱逆來順受,您這是趁火打劫。滾開吧!」
「好埃利婭,該我滾嗎?」
她又點了一下頭。眼淚奪眶而下,但她沒有覺察到,也沒有理睬坐在身旁的兩個男人,只是獃獃地望著什麼地方。
「好吧,好姑娘,我就走,老天爺作證,我多不願意走開呀。你的朋友罵我陽萎,搶劫犯,誰能保證將來他不會罵你蠢貨,母狗。一個人如果從骨子裡就慣於侮辱人,那麼辱罵親愛的妻子,也是遲早的事。俗話說:『上帝給的,上帝也會拿走。』你知道這句話嗎?這說明,人天生具有的一切,會在一瞬間消失的。濃厚的頭髮會掉得稀稀拉拉。漂亮的面孔會由於不幸的災禍而變得難看。即使是人的生命也可能突然中止。而一個人作出的成績卻會永遠存在。他學到手的本事也不會失去,因為這不是上帝給的,上帝拿不回去,這是一個人親自干出來的,親自奮鬥得來的。一旦明天你的朋友患了重感冒,那麼他的性魅力就會變得很差勁的。剩下的是什麼?貧困和寂寞。」
馬拉特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從咖啡壺裡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杯涼咖啡,一飲而盡,不露聲色地觀察著埃利婭和圖爾賓。埃利婭臉上的表情很沮喪,圖爾賓臉上充滿敵意。看來現在可以讓他倆單獨留下了:第一陣休克很快會過去,他們很快就會開始長談。要是圖爾賓辱罵起馬拉特來,他會抓住每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來作文章,會使用每一句尖酸刻薄的話來侮辱他。他,馬拉特,不是信口開河說這番話的,他知道該說什麼。圖爾賓的言辭越粗野,埃利婭會越相信他馬拉特有理。可要是圖爾賓表現得委婉、有文化、有修養,那麼他的論據埃利婭便理解不了,因為她不擅長委婉含蓄的言談,她只懂得簡單的句子和熟悉的話語。這一點馬拉特早就注意到了。
第八章
謝盧亞諾夫離婚後留下的那套房子很大,無人照料。妻子沒和他分住房,因為從一開始她便知道,自己未來的丈夫是沃羅涅日市一個相當大的人物,住房條件十分好。尼古拉給自己選了一個活動範圍:一個大房間和一個廚房,把那裡整理得乾乾淨淨,井井有條,其餘的兩個房間和那間寬敞的前廳於脆撒手不管。尤拉-科羅特科夫常到他這兒來。尤拉和妻子、兒子,還有癱瘓了的岳母居住在一套兩間的小住宅里。在謝盧亞諾夫寬敞而闊氣的住宅里安安靜靜地待上幾個小時,科羅特科夫的心情會愉快起來,可以稍微恢復恢復精力。妻子常常為了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吵大鬧,逼得頗有耐心的科羅特科夫不得不砰地一聲關上門,飛快地逃離家門。遇上這種夜晚,他反倒認為是最大的幸事。每逢遇到這種情況,他便快步跑到地鐵車站,50分鐘后便走進同事兼好友那所寧靜的住所。雖說沒人收拾,腳下灰塵一團一團的,空氣稍一流動便滾來滾去,牆上有的地方壁紙已脫落,掛了下來,但卻是一個安寧、可靠的住處。謝盧亞諾夫家是尤拉唯一可以美美睡一覺的地方。這也許還因為每當冬季的嚴寒一過,尼古拉便經常敞開所有的窗戶,因而家裡的空氣總是新鮮涼爽的,而科羅特科夫家裡因為害怕癱瘓的岳母得肺炎,氣窗一晝夜只打開15分鐘。家裡有癱瘓病人的人都十分熟悉那股子濃重的藥味。尿味和屋裡到處晾掛著的潮濕的內衣。床單的氣味。尤拉在自己家裡每早起床腦袋都是沉甸甸的,總覺得睡不夠,心情不好。
今天尤拉運氣不錯。早晨他準備去上班時,妻子照例又一次疑心重重地間他,星期六打算上哪兒去。令人驚異的是,最近四年來尤拉沒有一個星期六在家裡待過,不過每次他準備去上班時,總是聽到妻子疑心重重地這樣問他,想聽到從他那簡短禮貌的回答中得出的公正推論。妻子從昨天起心情就非常不好,因此讓她說出放他去謝盧亞諾夫家過夜那句他渴望聽到的話是不必費很大力氣的。在謝盧亞諾夫家那問空房間敞開的窗前的長沙發上過夜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妻子的話說得越粗野。越難聽,尤拉就越有理由「生氣」。
「我預感到,要是我死了不再打擾你,你就高興了,」他一邊冷冰冰他說著,一邊打開大門,抓起挎包挎到肩上,「我到辦公室或者到尼古拉家去過夜。我不打攪你,你好好休息休息。也許你終究會明白,不該沒完沒了老是瞧不起人。」
星期六這一天是在奔忙中度過的。尼古拉接待了馬拉特-拉特舍夫,分析他的不在現場證明。尤拉這一天用一部分時間來調查卡佳-戈洛瓦諾娃,因為他不喜歡卡佳的舉止,覺得很可疑。當然,要說她一個人完成了兩個如此複雜且早有預謀的刺殺是不大令人信服的,但她完全可能是一個策劃者。真想知道,是跟誰一起乾的?跟埃利婭的父母?跟圖爾賓的母親?還是跟馬拉特-拉特舍夫甩了的情人?
另一部分時間用於研究那個奇怪的韋羅尼卡-馬特維耶夫娜-圖爾賓娜。她70多歲上突然心血來潮喜歡搬起家來。
當然,星期六可不是進行這種歷史性研究的最好日子,因為五月份到別墅去的季節開始了,想在家裡找到什麼人可不太容易。但他還是有了一些想法。
他們倆半路相遇,一起回到謝盧亞諾夫家。順路走進一家大型超級市場,買了一大堆食品。當然,主要是科羅特科夫買的。他每次到朋友家來過夜總是這樣。起初尼古拉還想扮演一下殷勤好客的主人的角色,給科羅特科夫做晚飯,可是尤拉很快就讓謝盧亞諾夫這個烹調新手勉為其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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