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升飛機絕望的叫聲震懾下,曲垣朝岩場跑擊。他身邊圍著幾個人,然而多半人沒能跑進岩場。不知誰在喊,不在哪裡,到最後時刻就上樹!
「老鼠!」曲垣一踩腳,站住了。
「踩著跑!」直升飛機叫道,「這些不是鼠群的本隊!」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黑乎乎的溝鼠在腳下一蠕動著,有四五十隻。曲垣一邊連踢帶踩一邊拚命奔跑。那些看上去被踩傷的老鼠,用後腿支起尾巴站起來,齜出極度仇恨牙齒。
曲垣跑進了岩場。他穿過蜱岩的石縫,穿不過去的地方就爬上去。不知道有幾個人跑進了岩石地帶,誰都不吭聲地奔跑,因為焦急,怎麼也跑不快。嘴裡發出了慘叫?沒有間隙回頭看。曲垣的手套不知什麼時候失落了,用手一抓岩石,血就粘乎乎地粘在岩石上,連看一眼的功夫都沒有,跌下來,再爬。
曲垣不功了,全身僵硬,老鼠就在眼前的一塊岩石上面。曲垣看見,頂端平坦的岩石上有十幾隻溝鼠,好象在那裡等著自己。
曲垣看看左右,自己正在攀登的,這塊岩石周圍的溝鼠,老鼠正在來回奔跑,還有一些緊緊地貼在岩石上靈巧地向上爬。
「完啦!」
岩石已經擠滿了老鼠,曲垣用絕望的目光四下張望,連一個人影也沒有,只聽見直升飛機的聲音在什麼地方響著。搜索隊員的叫聲現在也絕跡了。
山風吹過岩場,眼前的老鼠身上長著不可思議的長毛,長毛被風拂動,染上了冬日殘陽的血色。十幾隻老鼠依舊盯著曲垣。在它們背後大約五十米的地方,有一塊巨石,那巨石看上去有刺破青天之感。
「可惡的東西!」
曲垣站起來,跳上有鼠的岩石,狼狽地踢飛上面的老鼠。有一隻老鼠飛快地順著褲子爬上來。曲垣用右手揪下來摔到岩石上,在摔出之前拇指就感到痛疼,他知道手指被咬,但沒有空隙看傷口。從岩石上蹦下來,狹窄的溝里擠滿了老鼠,他踩著老鼠奔逃。幾隻老鼠順著褲子竄上來。他邊跑邊用雙手打掉。老鼠被打落時正在齜著牙齒。雖然還沒咬到皮膚,但衣服到處都被咬碎了。在岩石之間狹窄的通路上,老鼠越來越多。在許多狹窄的地方,老鼠竟一層壓一層重疊起來,把岩石表面都蓋注了。
恐懼不斷地撞擊脊粱骨。他只能想天和地已都被老鼠埋葬了,而且,老鼠也不僅僅是老鼠了,一隻只惡魔附體,一點也不害怕人類,不!它們根本就沒有對於死亡的恐怖的心理。小小的眼睛里發出瘋狂的目光,蹦蹦跳跳地撲上來。
曲垣叫了起來,媽的!該死!見鬼!他一邊嘰叫一邊踢鼠。喊叫往往是為了驅趕被襲擊時的絕望感。死的恐怖從背脊骨直衝頭頂,喊叫能勉強減輕一點死的恐懼。
好容易才衝到巨石跟前,這是一塊爬也爬不動但也得爬的有凹凸的巨石。曲垣踉蹌著用手扳住岩石,身體象鉛一樣重,他知道十幾隻老鼠在嚙咬自己的下半身,腳還埋在鼠堆里。如果連弄掉的間隙也沒有的話,體力也就沒有了。即使弄掉,還會有別的老鼠爬上來。
曲垣感到整個下半身象火燒一樣劇痛。老鼠咬碎了褲子,正在嚙咬肌肉。
曲垣往巨石上爬,脫手了再爬。老鼠在石壁上來回奔跑。
終於爬上去了。巨石上面的地方剛夠坐下一個人。曲垣揪下身上的老鼠,象摘取咬在肉里臭蟲一樣,粘粘糊糊的。他連揪帶摔,同時脫下上衣。
數不清的老鼠爬上來了。他用上衣扑打上來的老鼠,打著打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徒勞感襲上心頭。在巨石上目光所及的地帶到處都是老鼠,看上去象瀝青一樣鋪天蓋地,一層厚厚的瀝青可怕地滾動著淹沒了岩場。
下半身被咬傷了幾十處,冒出來的血使褲子滑溜溜的。
老鼠接連不斷地爬上來,上衣甩成了碎片,胳膊象鉛一樣重。
直升飛機的聲音從遠處的樹林里傳來,看不見飛機的影子。曲垣後悔自己逃進了岩石地帶。要是被鼠群主隊圍困,還有樹好爬。在樹上的話,一次不可能爬上來幾十隻老鼠。
結果,誰也沒有逃進岩石地帶,闖進來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眼看體力耗盡而被鼠群吃掉。扑打的胳膊稍一遲鈍,那時就是自己的最後時刻。爬上來的老鼠瘋狂地竄到他身上膨脹起來,他就那樣弄掉,摔死。
曲垣發出慘叫,老鼠不知從哪裡順著什麼爬上來,鑽到了肚子上,牙齒刺進他的肋骨開始嚙咬。曲垣伸出手去揪,就在這當口,狹窄的岩場上聚積成群的老鼠爬上來了。他用腳去踢,不管怎麼踢,老鼠還是爬上來了。此刻,除了老鼠以外,什麼也看不見了。巨石被吞沒了。老鼠發出的金屬音響震山岩,彌天漫地。
鼠群吞沒了巨石,冬日映照著鼠群,曲垣感到了明亮的色調,輕風微微拂動鼠毛。那已經不是鼠群了,而是一個龐大的,不可名狀的邪惡生物。整個地面就是這樣。大地和自身生出來的老鼠融為一體,露出對人類的惡意,不,好象是大地的惡意要藉助老鼠的形態表現出來。
曲垣的手腳不動了。是絕望感麻痹了手腳的動作。無窮無盡的鼠群,天地間只剩下一個曲垣,已經無可奈何了。
由於他的動作遲鈍,鼠勢越發猖狂。有一隻咬住鞋尖不放,象發出信號似的,不住地吱吱叫著,其它爭先恐後往腿上爬。
曲垣慢騰騰地抖落老鼠。他知道,流血過多會引起貧血。他身子一歪再也站立不穩了。只見大地在傾斜,雖然直挺挺地站著,感覺卻崩潰了,好象是跌倒了,陷落了,跌下無底深淵。
什麼地方傳來直升飛機的聲音。是遠?是近?曲垣已經不知道了。
七
2導特快列車八點鐘從新宿發車,十點過後,行進在韭崎和小淵澤之間。鐵路線穿行於國道20號線和14l號線中間,與縣道交叉走向。鐵路左邊是釜無川,過了釜無川就是南阿爾卑斯山麓,險峻的群山巍峨峭立。
十點過後,時時有老鼠橫穿鐵路,還有一些老鼠蹲在枕木和鐵軌上,香上去象鳥一樣停在那裡。
司機最初以為是石塊擺在鐵軌上,一時臉色蒼白,連及時剎車的念頭也沒有。然而,沒有出現車輪衝擊石塊的震動。他立刻明白了那是老鼠,因為他看見老鼠在來回跑動。
發現老鼠的出沒是在列車過了甲府之後。於是司機就同小淵澤火車站進行聯絡。恐怕,老鼠剛一出現在鐵路沿線,就把通訊電纜咬壞了,從而造成斷線、混線故障。電纜鋪在U字形混凝土槽里。對老鼠來說,咬碎混凝士打洞是輕而易舉的事。
這一帶的鐵路傍山而行、彎彎曲曲,視野非常不好。
司機凝視前方——
列車剛拐過一個彎,鐵軌就消失了。司機認為是什麼東西造成了錯覺,因為鐵軌是不可能消失的。他鳴響警笛,緊急剎車。雖然沒有剎車必要的距牟,但他只能採取這個措施。列車發出凄戾的磨擦聲,抖動著朝已經消失的鐵軌衝過去。在列車衝到鐵軌消失處之前的一瞬間,司機才知道蓋在鐵道上的是黑乎乎的鼠群。鐵軌枕木、碎石,什麼也看不見了。周圍的地面也是一片黑色。整個前方的線路全被埋住了。司機閉上了眼睛。黑色絨毯迅猛地撲向列車。視野被徹底封住了。
列車被慣性推向虛空,地平線斜著擠近車窗。九節車廂的列車在一瞬間翻車了。
磯邊直子和鹿野博子坐在第二節,即2號車廂。他們倆都是職業女性,乘車去白根滑雪場。
由於緊急剎車的反作用,磯邊直子從座位上飛出去,朝對面的鹿野博子撞去,真不走運,剛好頭碰頭。磯邊直子頓時人事。但猛烈的衝擊又使她恢復了知覺。列車翻了,乘客在狹小的空間里亂跑。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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