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疏忽了,剛才沒作自我介紹。我叫高木彬光,是泰次郎先生懇切地請求我來的。他不僅托柳君給我送來一封信,並且親自給我打來了電話。
「我不能不尊重他的意願。正好,在大町警察署,自署長以下我認識不少人,有些話我要對警察講,所以一直呆在這裡。」
在他的平和的回答中,蘊含著一種回擊麟太郎的鋼鐵般的強烈意志。
「你左—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地喋喋不休,你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是我父親打給你的電話嗎?」麟太郎以挑戰的口吻說。
我不覺大吃一棕,攥緊了拳頭。但是,沒有想到這時出現了一個證人。
「我看到了,是父親打的電話。我從走廊通過的時候,從電話室的玻璃外面看到了父親的背影。高木先生的話沒有錯。我雖然不知道電話是打給推的,但父親打過電話,是沒有錯的。」是佐和子的果斷的聲音。
她那凝視著麟太郎的眼神中,蘊含著一種異樣的激情。平常怕得連哥哥的臉都不敢從正面看,老是低著頭說話的佐和子今天的表現實屬異常。
「是嗎?」
連麟太郎也沒話可說了。他嘴角叼著香煙,煙霧穿過走廊飄散開去。其他的人都異常緊張.閉口無言。一會兒,他又以一反常態的調子說道:
「不,都是我不好,高木先生,失禮了。我素來有一種多疑的性格,大概是你的行動刺激了我的神經。但是,人家死了人,你幹嗎要干涉呢?有生就有死,這是人之常情。正常死亡也好,自殺也好,他殺也好,與你有什麼相干呢?
「我們心安理得地奪走生物的生命。蚊子吸你的血,你也要把它打死,這是怎麼回事?吸人血以維持自己的生命,是蚊子的天性。而你不會覺得蚊子死得可憐,也不會考慮到蚊子的親骨肉為它的死而悲傷吧?
「人雖以萬物之靈自居,但實際上人的生命比蚊子還要虛幻無常。地震、洪水、瘟疫,大自然只要稍稍將手一揮、轉瞬之間就可以奪走幾萬、幾十萬人的生命。就是這樣,人還自詡為萬物之靈,還誇耀征服了自然。不是太不知自量、狂妄自大了嗎?
「再看一看戰爭,親自遭受過上次大戰慘禍的人,舊的傷疤還沒痊癒,就又開始了第二次大戰。千百萬人互相殘殺、破壞、流血,這就是人類的所作所為,這就是最高級的生物、具有思想的動物的本來面目。
「道德等物有什麼價值呢?至於法律只不過是一種裝飾、一種弱者的護身符。強者既無視法律,也無視道德,用自己的行動制定道德和法律,即所謂朕即法律。
「假定我在這裡打死了一個人,我將要以殺人罪被起訴.一生呻吟在陰冷的牢獄之中,或者被推上絞首架。即使我殺死的人是一個陌生的人,對我的行為的評價也不會改變。
「可是,假如我在戰場上用槍托打死了陌生的敵人,我的行為就會成為英雄行為,甚至會獲得勳章。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人類的道德沒有固定的標準,而是一種權宜之計的隨意主義的產物,那是當然的。人們的心中,潛藏著一種互相殘殺的不可抑制的慾望。偷一文錢的人被投入監獄,奪天下者卻君臨王位。殺死—個人的人被指控為殺人犯,奪走百萬人生命的人卻被稱頌為英雄。這是為什麼呢?因為道德和法律沒有固定的標準,力量卻有不變的物理法則。
「男女之間的感情,也是這樣。認為愛情可以解決一切問題那就大錯特錯了。我若是跪在女人面前傾訴愛情,我—定受到嘲笑,受到輕視,被人視若塵芥。但我若以暴力將女人攥為已有,這個女人不論怎樣受到輕視、虐待和凌辱,也不會離開我。只要我是強者,女人就會跪在我的腳下吻我的腳。
「支配人世的東西,只有暴力。良心、道德、愛情,沒有暴力作後盾,則將沒有任何價值。甚至正義,在暴力面前也將黯然失色。我藐視一切,但不能不羨慕暴力。只要你具備暴力,殺人也是允許的。這就是我的信念。」
麟太郎在自己生身父親的屍體面前,進行了可怕的狡辯。但是,這只是單純的饒舌嗎?不是的。我發現在饒舌的背後,隱藏著對我挑戰的意圖。
高木彬光靜靜地傾聽著他的議論突然以嘲諷的語氣說道;
「誠然,你的頭腦很好,特別是記憶力。
「你的立論的確高超,可是我好象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和這相同的文章。比起這種鸚鵡學舌,我倒是想知道你進行這種詭辯的心境。剛才你那發怒的樣子,到是你的本來面目。我對照搬別人的思想,不感興趣。」
這猛烈的一擊,使麟太郎憤怒異常,不過沒有立即爆發出來。高木繼續說下去:
「諸位各人有各人的秘密,而且努力將秘密隱藏起來。
「我不是警察,我什麼也不是。連我這一介凡夫都能察覺到的你們的意圖,專門的警察官們是不會看不出來的。不過你們認為能夠得逞的話,可以試試看。
「千鶴井家隱藏著一種可怕的秘密,泰次郎先生已經為了它的犧牲品。你們若不虛心地反省自己,恐怕還要出現第二個、第三個慘劇。你們、你恐怕也要成為犧牲品。
「恐怕總有一天我高木彬光的預言會成為現實的,到那時可就晚啦。什麼也不要說了,還是讓我們恭候警察的到來吧。」
我很清楚,他是在給千鶴井家的人們以心理的打擊。他利用這種恐嚇的方法打破他們的優越感。但是,他的這種戰術能奏效嗎?
他的話好象給洋二郎留下了強烈的印象。對哥哥的獨白感到焦躁不安的洋二郎,這時向前邁出一步,開口說話了。他的肥胖豐滿的面頰,和他哥哥麟太郎的神經質的病態容貌形成強烈的對照。小眼睛、高鼻樑,和他父親一模一樣。他象商人似的機敏地說道:
「高木先生,你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人,我非常欽佩。不過,你可能不甚了解,象我們這樣的世家,有不想叫外人知道的內部糾紛和家族內部的秘密。父親在世的話,也會這樣說的。高木先生,請你對我們的立場給以同情。正如先生所說,家父的死因,是某種衝動引起的心臟麻痹,你所說的他殺又沒有任何實物證據,請你不要聲張出去好嗎?傳出去的話,就會成為有損千鶴井家聲譽的問題。怎麼樣?你有什麼要求的話,就請說吧。只要是能做到的事,我們一定竭盡全力去做。
「你若認為家父的死是謀殺的話,也請求你秘密進行調查。找出兇手。而且在絕對秘密中進行,不要讓外界和警察知道。在搞清真正的兇手是誰以前,不要對任何人講。佐和子還是一個沒有出嫁的姑娘,若是影響了她的將來.家父也將死不瞑目。高木先生,拜託了。」
真是漂亮的言辭。我在千鶴井家寄居的一段時間裡,從未聽到洋二郎說過關心妹妹的話。平時對待妹妹象女僕一樣。關心姊妹婚事的話,恐伯連佐和子自己也從來沒有聽到過。
高木彬光—邊吸著香煙,一邊聽他說話。嘴邊似笑非笑地說道:
「我的目的,也不是要把事情鬧大。但同時,在維護正義方面,我也不甘人後。
「泰次郎先生的死要是他殺的話,我決不允許兇手橫行世上、不受懲罰。對麟太郎先生那種無條件地讚美暴力、無視道德的言論我不能苟同。但我的本意也不是想揭露別人的私事,給無罪的人添麻煩。
「我一定保守秘密,決不向外泄露。但是請求我幫助的泰次郎先生慘遭如此不幸,對殺人兇犯我決不饒恕,同時我也不能讓兇手繼續作惡,再出現第二個、第三個殺人事件,我保證保守秘密,但有一個條件。」在場的人鴉雀無聲,恐怕每個人都陷入了不安與恐怖之中。這時,洋二郎大聲問道:
「什麼條件,要是用金錢能辦到的話,我們一定儘力而為……」
「我對金錢不感興趣,我要的條件只有一個,就是要大家竭誠協助我找到真正的兇手。」
他說完以後,注視著大家的面孔。除了麟太郎以外,全都避開了他的視線。洋二郎、佐和子都害怕的樣子將視線移開,賢吉痛苦地低頭咳嗽著。
「你們真是一群怪人,自己親生父親被人殺死,既不激動,也不想努力找出兇手。莫非說你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而又想加以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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