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這種作法連媽媽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向他抗議,他卻悍然說出「男人的世界女人少插嘴」這種完全與時代脫節的話來,對媽媽的抗議充耳不聞。無奈的媽媽只能趁老爸白天出門上班的機會,儘可能地讓勇馬使用右手。父母雙方教育方針的分歧,起初令年幼的弟弟有些無所適從,但他憑藉兒童特有的靈活性,總算克服了這種複雜局面。後來他左右手都能用筷子、寫字,就是這個緣故。
到了勇馬上幼兒園時,老爸的特訓日漸強化。首先是跑步,每天早晨練完投接球,父子倆便在街上跑步,一直跑到幼兒園的班車開來為止。原本老爸還打算直接跑到幼兒園,理由是「小孩子搭什麼班車,跑過去就行了」。但幼兒園方面婉轉地規勸道這樣在安全上不太妥當,老爸這才死了心。
接下來是蛙跳。這項訓練在晚上的投接球練習之後進行,在家門前的路上不停地來回蛙跳。鄰居見狀開始議論紛紛,我和媽媽都覺得抬不起頭,老爸卻滿不在乎,照樣風雨無阻地堅持訓練。不僅如此,他還不知從哪裡找來箇舊輪胎,要求勇馬用繩子拖著輪胎練習蛙跳。照他的說法,想把孩子培養成棒球選手,拖著舊輪胎練蛙跳是最基本的手段。他為什麼會認準這個死理,我實在搞不懂。
但我從高中的體育保健老師那裡得知,蛙跳只會導致腰部和膝關節疼痛,對強化肌肉力量幾乎沒有效果。我把這番話捎回家之後,這項特訓才算告一段落。但我剛提起這件事時,老爸大發雷霆,就像自己的存在價值被否定了一般,吼道:「不可能!居然說我、我那特訓……拖著輪胎練蛙跳的特訓沒意義,這種事、這這這、這種事,絕絕絕、絕對不可能!」直到看了老師給我的運動訓練書複印件,他才閉上了嘴,臉色陣紅陣白,一連三天打不起精神。
從舊輪胎足以看出,老爸很熱衷自己摸索訓練方法。鐵屐就是其中一例。記得是勇馬上小學低年級的時候,有一天老爸帶回兩小片鐵板,手工穿上木屐帶,做成鐵屐。他吩咐勇馬穿上這雙鞋,沿著平時的路線跑步。弟弟剛穿上跑了一會,就哭喪著臉說「腳趾很痛」,老爸卻回答:「要有毅力!拿出毅力來就不會痛了!」
結果鐵木屐三天就被丟掉了,因為勇馬的腳趾磨得又紅又腫,連訓練必備的釘鞋都沒法穿。
在老爸琢磨出的訓練方法里,最出色的莫過於「那個」了。當時他把自己關在屋裡很久,正當我感到好奇的時候,他拿出了「那個」。
那乍看就像個奇形怪狀的拉力器,縫的很複雜的皮帶上裝著好幾根粗彈簧,應該就是把拉力器上的彈簧拿來改造的。
「勇馬,你過來一下。」
聽到老爸招呼,勇馬戰戰兢兢地走過去。當時弟弟在念小學五年級。
「脫掉衣服,把這個穿上。」
「這是什麼?」弟弟不安地問。
「這個?這個嘛,」老爸深吸一口氣,得意得鼻孔都膨脹了起來,「這是職棒選手培養強化器。」
「強化器?」
「對。只要日常生活中穿上這個,自然而然就會肌肉發達,培養出職棒選手的強健體格。」
「慢著老公,」媽媽皺著眉說,「別給他穿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
「哪裡古怪了?你們不懂,這可是很有名的訓練器材。來吧勇馬,快把衣服脫了。」
「不行!」媽媽難得地不依不饒,「傷到了身體怎麼辦?」
「沒事,相信我吧。好好,既然你這麼懷疑,我就先穿給你看。嘿嘿嘿,我特意把皮帶長度設計成可調節的,大人小孩都能穿,就是為了讓勇馬長大了也能用。」
老爸脫掉上衣,開始往身上套強化器。只聽彈簧哐啷哐啷直響,媽媽看得眉頭緊鎖,勇馬也直發愣,我則在旁邊看熱鬧。
扣上最後一個零件后,老爸挺起胸膛。
「怎麼樣?很厲害吧!」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詭譎的悶響,老爸雙臂被綳到後面,宛如向後擺臂出水的蝶泳選手。
「啊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老爸痛得臉都扭曲了,不住大呼小叫。
「啊呀呀,這下糟了。」
媽媽和我們一齊動手,總算把強化器摘了下來,但老爸一活動雙臂就又連聲呼痛。送他到醫院一檢查,雙肩、雙肘的肌肉都受到損傷,雙腕也輕度挫傷,而且因為彈簧夾到皮膚,雙臂多出淤血。老爸不得不向公司請了兩天假休息。
但老爸的優點就是越挫越勇。雙臂剛能活動自如,他就吸取上回的教訓,造出了「職棒選手培養強化器二號」。這次他沒用彈簧,換成了自行車內胎,並且為防止損傷身體,輪胎也綳得相當寬鬆。勇馬練習投接球的時候穿在身上,但除了感覺很累贅,看不出有多少訓練效果。但對老爸來講,似乎穿了強化器才是最重要的。
諸如此類的蹩腳訓練還有很多,但終究也算是施行了精英教育,勇馬的棒球能力大有長進,成為少年棒球隊的主力投手兼第四棒打者(第四棒打者通常是棒球隊中最擅長全壘打的打者,是強打者的代名詞,在比賽中常起到扭轉局面的作用。),也在全國大賽中出過場,讓老爸心滿意足。
上中學后,勇馬順理成章地加入了棒球社。這段時期,老爸每晚的樂趣就是晚飯後聽勇馬聊棒球社的事,而且不是簡單聽聽,看那場面,該說是棒球社活動報告會才對。
「就是說教練調松本去守三壘?」
「是的。」
「這樣不行,松本的投球能力有問題,他守三壘,就很難以內角球(內角球指投手投出的球靠近打者的位置。內角球容易投失或投成觸身球,對投手的控球能力要求較高。下文中的「外角球」則指離打者位置較遠的投球。)決出勝負了。真是的,教練到底在想什麼?」老爸板著臉翻看眼前的筆記本。我瞄過幾次他那個本子,上面全是去看勇馬練習、比賽時記錄的資料。
「下次比賽的第一棒打者是誰?」
「小坂。」
「小坂?唔,他確實跑得很快……」老爸看著筆記本,上面每個人的盜壘成功率、打擊率等數據整理得一目了然,「但上壘率有些一般,他揮棒時用力太猛了。如果改掉這個毛病,當第一棒打者應該夠格。算了,既然教練叫他上,那就看看他的表現再說吧。
聽老爸的口氣,儼然是球隊的總教練。
臨近比賽時,老爸又搖身一變成了記錄員。他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擠出時間的,反正每次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對手的訓練情況偵查到手,然後向勇馬傳授作戰策略。
「聽好,你要留意那個姓大山的打者。他身材高大,看起來像是擅長拉打,但實際上他拿手的是外角球,擅長把球推打出去。一旦他出場,你就毫不猶豫地投內角球。放心,你投出的球,他連邊也休想摸著。」
後來聽勇馬說,老爸的意見有時確實派的上用場,但有時也完全不可靠。比如某選手被老爸評為「就表現來看,是該隊最可怕的打者」,其實只是個剛入社的候補選手;有時老爸說「對方投手只會投直球和曲球,沒什麼大不了」,實際上對方卻投出了噴射球,以致不得不疲於奔命。
不管怎麼說,老爸的努力畢竟沒白費,勇馬在本地的中學棒球界已小有名氣。證據就是,勇馬一升上初三,各所高中的招生人士便登門造訪,而且全是棒球實力很強、曾打進甲子園(甲子園:日本全國高中棒球聯賽的俗稱,因決賽圈比賽在阪神甲子園球場舉行而得名。)一兩次的棒球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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