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佩波試圖用他的語言好好勸勸我聽話。我聽不懂他的話,但那種語氣無論是人還是動物都能聽得懂。穆佩波彎下腰來,開始吻我的脖子。可憐的穆佩波!要是他知道他這是在向我要求什麼就好了!……
「把它打死就得了,用不著再費事啦!」布朗說道。「如果特蘭普不想馱東西,那除了把它的象牙砍掉外,它就再沒用處了。這是頭壞象!一個真正的『流浪漢』、它從原先的主人身邊走開,現在又想離開我們,可它辦不到。我現在馬上就讓它的耳朵和眼睛之間吃顆子彈。」
我聽了這話不由發起抖來。布朗是個獵象者,他現在就坐在大象身上,豈能失手?……是自己死,還是讓他們去送死?我聽到穆佩波在懇求布朗饒恕我。但英國佬固執得要命。他已經把槍從肩頭摘下來了。
就在這最後關頭,我突然扭頭朝營地跑去。布朗笑了。
「可以想到,大象聽得懂人的語言,它知道我想幹什麼,」他說道。
我老老實實地走了幾步,然後突然用鼻子把布朗從背上拽下來,把他拋到地上,便帶著穆佩波向樹林里跑去。布朗連喊帶罵,他摔得很厲害,而且因為久病初愈,沒能馬上站起來。我利用這個機會跑到了樹林里。
「如果不能救兩個,」我想,「最低限度得救出穆佩波來。」
但是這個土人也不想離開那個營地。他不能白白冒著生命危險獵了幾個月的象,現在他應該得到報酬了。我本來該用鼻子抓著穆佩波的,但我又想他不可能從我高高的後背上跳下去。但小夥子跟猴子一樣,採取了另外的做法:當我走進森林時,他抓住了樹枝,跳到了樹杈上。我夠不到穆佩波,就在樹下等著,一直到我聞見從後面悄悄溜上來的布朗的氣味為止。這時,我就趁著布朗還沒開槍,趕緊跑到密林深處。
他們倆走了。但我還不想對他們的命運置之不理。於是稍微等了片刻也動身上路了。我繞了點兒遠,但還是比他們先到的營地。考克斯和巴卡爾見我的背上沒了騎士,卻有一對挺好的象牙,大為驚異。
「難道是大象或是其他什麼野獸代我們解決了布朗和穆佩波不成?」考克斯邊解開繩子,邊說道。
然而他們樂得早了點兒。一直罵個不停的布朗和穆佩波很快也出現了。
布朗見了我又氣得發出一連串的咒罵。他對兩個同伴講了我跟他們開了怎樣一個玩笑,並想說服他倆立刻幹掉我。但精打細算的考克斯不同意,又重新給大夥算了那筆帳。考克斯和巴卡爾還一再表示,他們對布朗的康復、歸來和弄回那麼好的一副象牙,感到非常高興——
十四 四具死屍和象牙
這一天他們睡得很早。穆佩波這一夜沒有值班,睡得像個小孩一樣香。疲憊不堪的布朗也睡得很死。考克斯在值班,而巴卡爾在毯子下翻來覆去,看來是沒睡著。巴卡爾有好幾次抬起頭,詢問地看看考克斯,後者不贊成地搖搖頭,意思是:「還早」。
一彎新月從樹林後面升起,在林中空地上灑下了朦朧的月光。樹林里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一聲像嬰兒一樣可憐的哀鳴,大概是一隻什麼小野獸落到了猛獸口中。
布朗沒有被這聲音驚醒,這說明他睡得很沉。考克斯肯定地點了點頭。一直盯著他一舉一動的巴卡爾馬上站了起來,他的一隻手放在背後,顯然是在拔屁股口袋裡的手槍。
我決定得採取行動了。我開了個玩笑,通常印度象就是這樣嚇唬敵人的:它們把鼻子緊緊貼在地上,然後用力吹,就弄出一種十分古怪嚇人的聲音——坼裂聲、咕嚕聲和鼾聲混合起來的怪調。這種聲音甚至能把死人嚇活了。而布朗不是死人。
「這是什麼他媽的魔鬼吹起長笛來啦?」他說著便抬起頭來,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眼睛。巴卡爾蹲下來。
「你這是幹嗎呢,跳舞嗎?」布朗問。
「我……是該死的大象把我吵醒了!你給我滾他媽的蛋!」
但我沒有走開,又過了一會兒,當布朗又睡著之後,我又玩了一次這個把戲。當我拚命吹的時候,考克斯已經掂著手槍走到布朗身邊了。布朗跳起來跑到我身邊,用手掌狠狠地打了我的鼻子尖一下。我趕忙捲起鼻子走開了。
「我打死你這該死的畜生!」他叫道。「這不是頭大象,是魔鬼。穆佩波!把大象趕到沼澤去!……咦,你拿著手槍幹嗎?」布朗突然問道,頗為疑心地看著考克斯。
「我想給特蘭普一兩槍,把它攆遠點兒。」
布朗又一頭躺到地上打起鼾來。我只走出幾步,便又停下來觀察營地的動靜。
「該死的大象!」我聽到考克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幾個字,他還對著我搖晃了兩下拳頭。
「它聞到有野獸味,」穆佩波搭茬替我辯護道,他沒想到自己的話說得跟事情真相只有一步之遙了。是呀,我叫就是因為有野獸——兩隻兇殘無情的兩條腿野獸。
眼看著天就要亮了,考克斯沖巴卡爾一點頭。他倆便飛步上前:考克斯沖著睡著的布朗,巴卡爾沖著穆佩波,接著兩人就同時開槍了。穆佩波刺耳地哀嚎一聲,就跟不久前喪命的那頭無名小獸一樣,接著就站起身來,但搖晃了一下又跌倒在地,兩條腿飛快地抽搐起來。而布朗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一切都發生在眨眼之間,我根本來不及警告那兩個可憐的人……
然而布朗還活著。他突然用右肘撐地抬起身子,正對著俯身想看看他死沒死的考克斯開了一槍。那傢伙就像被割了一鐮刀的莊稼一樣倒下了。布朗利用這具屍體作掩護,開始對著巴卡爾射擊。巴卡爾惡狠狠地叫道:
「好哇!你這紅毛騙子!」說完開了一槍便拔腿逃命。
可巴卡爾只跑出幾步,就突然在原地打了個轉,這是被子彈打中腦袋的人常見的動作,接著,就倒地而亡。布朗喘了口粗氣,也突然往後一仰。整個林中空地上瀰漫著一股刺鼻的血腥氣。他們全都沒聲音了,只有布朗還在喘,我走過去往他臉上瞧瞧。他的眼睛已經散了光,但他突然全身一哆嗦,又開了一槍。子彈擦傷了我右前腿上的皮膚——
十五 妙計成功
最後——這已經是在馬塔迪了——我終於交上了好運。這是一天的黃昏。太陽已經落到把剛果河流域和大洋隔開的山脈後邊去了。我在離河不遠的森林中走著,憂愁不已。我已經開始後悔在被圍捕時離開象群了。不然的話,我就不再是這麼一個無家可歸、東遊西盪的流浪漢了:要麼我拋棄世上的所有苦難一死了之,要麼我已經變成一頭老實的役象給人幹活。我的右側,透過灌木叢可以看到河水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紅寶石般的光芒。左邊是一片樹皮上刀口累累的橡膠樹。根據這些割膠的刀痕來判斷,離這兒不遠就有人。
我又走出幾百米,就來到一片田野上,這裡種植著木薯、黍子、香蕉、菠蘿、甘蔗和煙草。我小心翼翼地沿著甘蔗和煙草間的田埂走去,田埂把我引到了一大片空地上,它的中央有一座房子。房子周圍看不見一個人,而在離我不遠的空地上卻有兩個孩子:8歲上下的一個男孩和女孩正在擲圓環玩。
我走到了空地上,趁他們不備來到他們的身邊,接著就突然用兩條後腿站起來,嘴裡盡量發出可笑的吱吱聲,跳起舞來。孩子們見到我頓時驚呆了。而我則非常高興,因為他們一見到我既沒哭也沒跑,接下來我給他們耍了好多可笑的把戲,這些節目馬戲團里的那些受過訓練的大象大概做夢也想不到。男孩先高興起來,放聲哈哈大笑。女孩樂得直拍手,我跳舞,翻跟頭,一會兒用前腿著地拿大頂,一會兒後腿蹦著學兔跳。
孩子們的膽子大起來,走到了我的跟前,最後,我小心地伸出鼻子,示意讓男孩上去,我來搖他。男孩略微猶豫了一下,就爬到我的鼻子上,我開始搖晃他。在這以後我又搖了女孩一次。我得承認,跟這兩個快活的小白種人玩使我非常高興,我玩得入了迷,竟然沒發現一個又高又瘦的男人已經走到我們旁邊,他的臉色蠟黃,眼睛凹陷,這說明他不久前剛剛得過一場熱帶瘧疾。他帶著一副難以形容的驚詫神氣望著我們,宛如一尊石像。終於,兩個孩子也發覺了他。
「爸爸!」男孩用英語叫道,「瞧瞧我們的霍伊蒂-托伊蒂!」
「霍伊蒂-托伊蒂?!」父親用沙啞的嗓音重複了一遍。他耷拉著雙臂站著,根本就不知道該幹什麼。而我恭恭敬敬給他鞠了一躬,甚至還……跪在了他的面前。英國人笑了,拍了拍我的鼻子。
「我成功了!成功啦!」我心花怒放……
到這兒,大象自己的敘述就講完了。實際上霍伊蒂-托伊蒂的故事就算結束了,因為它以後的命運聽起來已經沒有多大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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