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源舔舔嘴唇,似乎有些忌諱,不想再往下說,穿羊毛衣的老紳士介面道:「不要叫左手知道右手所作的。這大概是說,要做善事不容易,但做了善事後要藏在心裡不對別人說,更不容易。應該是這樣的教訓吧。木島太太對我們很親切,但她的個性是不能對左手保持沉默。不但不能保持沉默,而且反過來全部告訴左手。在電車內讓位給老人、幫忙抬娃娃車上車站的樓梯、提供食物給單身漢,為附近一位獨居老人推輪椅、到公園拾空罐等等,她每次到這裡來,就講這一類的事給我們聽。每次我們都不得不客氣的說『你真是好人。』她對自己的善行,有點自我陶醉的樣子。」
頭髮染成淡紫色的老婦似有同感的點點頭:「說起來,住在這裡的都是在金錢上、健康上還過得去的老人。假使真心要做社會服務工作,讓老人家高興,我想應該有比這裡需求更迫切的地方。」
「若我有體力和服務社會的精神,我會去慰問特別照護老人之家。」紫發老婦說,「因為特別照護老人之家的高齡老人,多半因為痴獃或其他疾病,需要特別看護。」
木島太太真如這幾位老人家所說的,陶醉在自己的善行中嗎?她的個性是做了善事不能保持沉默,且說個不休的人嗎?批評木島祐美子的聲音充斥耳際,恐怕暫時不會消失。
為了警惕自己,我在筆記簿的空白外迅速潦草的寫著:別告訴左手。
回到陽光超市的保安室時,手錶指著兩點二十七分。我把從一樓便當專櫃買來的兩個飯糰,在三分鐘內塞入胃袋,以烏龍茶漱口后,給總部打電話。
「陽光超市櫻美台店,八木保安員,現在開始值勤。」
報告完畢要放下電話時,被電話彼端的女職員叫住,說指令長有話告訴我。
「八木,辛苦啦。」
坂東指令長除了管理上百名保安員的工作情況處,還要巡邏各店指導保安員,與各用戶接觸,可以說是敦賀警備最忙碌的人物,所以當然相當疲累,但她的聲音仍然充滿活力。聽到她的第一聲問候,我幾乎要把聽筒挪開一點。
「今天到目前為止逮捕件數仍然掛零。」我一面報告,一面擔心雷一般的怒吼將凌空而下,姿勢恭敬的坐在椅子上。
「我看過報告書,已經知道了。倒是你的搜查情況如何?」
指令長似乎已經忘了下令調換我職務時說的:「早、晚及午休時間隨你支配,我坂東一概不過問」這句話。不過,我非但不詫異,反而感激指令長的關心。
「正在了解木島太太的交友情況,目前還未找到可疑的人物。」
接著,我簡短的說明有關案發當天離開公寓的可疑女人的服裝、髮型等等。
「是從五樓和九樓的陽台看見這位可疑的女人嗎?只是看見,沒有人聽見聲音吧?」
「是的。」
「喂,八木,我們的工作最基本的是什麼?」
「著手、現認。」
「對,看到對方拿起商品,並親眼目睹他把商品收入口袋,否則絕不能叫住對方。我坂東覺得納悶,沒有人聽見可疑者的聲音,憑什麼確定是女的?目擊者之中,最近的是在五樓陽台晾衣物的主婦吧?五樓的話,和可疑者之間應該有十公尺以上的距離吧?」
「我到陽台看過,距離公寓的出口大約有三十公尺。」
「在這樣的距離下,一般主婦能在瞬間看出是男人或女人嗎?恐怕只是看到做女人打扮的人物,就以為是女人吧?喏,八木,你想想看,有人近距離看見可疑者嗎?有人親耳聽到可疑者的聲音嗎?我坂東要說:沒有人取得現認。」
指令長是在警告我,公寓住戶目擊的可疑者,現階段斷定為女性言之過早。雖然語氣溫和,我仍覺得似乎被摑了一巴掌。
背紅色的皮包、塗口紅,男扮女裝很容易。我懊悔自己在指令長提醒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
「謝謝指令長。」道謝后掛斷電話,我仍然暫時在桌前垂著頭。坂東指令長曾穿著家居服、拿著錢包,佯裝附近的主婦在超市巡邏,沒多久又換上貂皮外套,珠光寶氣的參加在飯店宴會廳舉辦的百貨公司店外拍賣會,以闊太太身分留意扒手。
捕捉白鼠也需要喬裝。在工作人員聚集的咖啡店、小吃店連日監視,留意聽他們的交談時,因為要提防被認出來,所以只好戴假髮或化妝。接獲到拍賣會場監視內部不法行為的委託時,聽說她還曾經戴假鬍鬚、無邊軟帽,拿著拐杖喬裝老紳士。後來指令長在咖啡店聽到工作人員密商暗盤交易的情況,成為揭發內部不法的開端。後來與暗盤交易有關的工作人員賠償了兩千八百萬元。這金額暴露了商品管理的不周全,同時證明坂東指令長對於揭發不法行為的努力和執著。
那「可疑的女人」也許真是女人,但也不排除是男人的可能。我一面思索指令長的話,一面大步從員工通道走到三樓,由家電賣場開始下午的巡邏。由於必須去拜訪剛才在老人安養中心聽到的便利商店老闆娘,所以腦海中忙著思考下班后的行程,視線停留在手錶的時間遠超過購物客人。
在二樓的服飾賣場消耗了兩小時以上,仍然一無所獲。手中拎的購物袋是偽裝用的小道具,裡面塞著報紙團,但因捕捉成績掛零,感到袋子沉重,手掌疼痛。假裝物色裙子,張望試穿鏡,仍無法發現可疑者,卻在鏡中和保安課長的視線相會。警官出身的保安課長西田在監視我的工作情況嗎?如此疑神疑鬼,可見我是如何焦躁了。
還剩五十分種。口中念著剩餘的勤務時間,一面乘電扶梯來到一樓,食品賣場擠滿購買晚餐材料的主婦。我提著黃色購物籃在通道走動,然後在貼著特價品的專櫃前駐足。
拉鏈全開的大型提袋吸住我的目光。我的視線從袋子移到購物籃,最後移到對方臉上。眼睛的轉動有失沉著,不像在斟酌商品。我認為這四十五六歲的女人可疑,決定尾隨。接下來約十五分鐘后,我說:「太太,你沒忘記什麼嗎?」
我是在正面自動門外不遠處叫住對方。
把她帶往保安室途中,我掃視手錶,並連忙咬緊牙關,否則一定會忍不住大喊:我需要時間。
假使將她送警處理、作筆錄,至少得在警署待兩小時,那就非加班不可。以前我不在乎加班,一旦發現扒手是主婦,一定送警處理。正如坂東指令長所說,我對主婦心懷畏懼。
你也偷過吧?偷竊別人丈夫的女人豈能教訓人?
明知是妄想,我仍忍不住覺得訓誡時會遭到這樣的反擊,因此對主婦敬而遠之,照本宣科的曉諭一番,就交給店長或警官去處理,也難怪指令長說我狡猾。讓那女人進入室內,正要從裡面關上門時,忽然聽到說「等等我」的聲音。
保安課長西田的腳從門縫伸進來,接著身體也塞進來。假使我是近視眼,恐怕會誤以為穿著縐巴巴灰色西裝的西田是肥胖的溝鼠。
「喏,坐吧。把袋內的東西拿出來怎樣?就是沒有結賬的商品。」我對呆然佇立的中年婦女說,「牛肉片和大正龍蝦包。」
「這、這是第一次。真的。」中年婦女從袋內拿出商品交給我,額頭抵在桌上,「對、對不起。我、我願意付錢,請放過我。」
「我告訴你,凡是主婦做這種事,不論我多忙,不論這個人有什麼苦衷,反正一旦知道是主婦,都立刻交給警察。我是以此出名的保安員。」
我對著中年婦女,以比拿鈔票敲對方臉頰更陰沉的口氣說話,聲音強韌有勁,簡直不像我自己。西田站在臉色蒼白的女人身旁,頗感意外似的揚起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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